按照老規矩,由阿林阿上前交涉。
阿林阿向前拱了拱手,“軍爺……”
“啪!”,只見一名滿臉橫肉的騎兵一鞭子抽在阿林阿身上,嘴里還罵道:“全部往回走!大汗有令,不準索倫蠻子來此交易,從即日起,貨物全部沒收,人全部收押!”
尼堪一聽大驚,估計這就是小寨之戰的連鎖反應了,不過前來交易的小部落有很多啊,怎地單獨找上他們?
他快步走到前面,將阿林阿攔在身后。
“啪”,那蒙古騎兵一鞭子繼續抽下來,卻被尼堪一把抓住了。
“這位阿哈,我等可不是索倫蠻子”
(阿哈,在蒙古語里是大哥的意思,而在女真語里是奴才的意思)
那人正欲發作,一聽此話,又瞧見了尼堪的長相便強忍住了,不過嘴上卻喝道:“那你等是哪個部落的?”
尼堪說道:“我等是北邊的一個布里亞提小部落,叫安加拉部”
“布里亞特小部落?安加拉部?”,那人將信將疑,“族長是誰?你又是何人?”
“族長是烏熱斯,我是他的侄子”
烏熱斯這名一聽就不是蒙古名字,不過也不是索倫名字,尼堪便繼續解釋道:“我等幾十年前剛從乞兒吉斯那邊搬過來”
這下那人明白了,不過卻不肯輕易放他們走。
“你等一個小部落,采辦這許多貨物作甚,莫非是給索倫蠻子帶貨?”
尼堪心里一凜,車臣汗也夠果決,看來是想斷了索倫諸部前來烏爾赫特的交易!剛進來時彼等沒有動作,離開時便要人貨截留,著實狠毒啊。
“這位阿哈,我等小部,手里值錢的東西不多,幾年才出來一次,自然要多帶些東西回去”
尼堪說完一指,當時在木屋掃貨時,為了掩人耳目,他將范家質量低劣的幾十口大鐵鍋以及十幾袋粗鹽也帶上了,還大大方方將鐵鍋露出來綁在外面。
那人粗粗看了一下也沒什么不妥,大汗的命令是不讓索倫蠻子交易,可并沒有說不讓其它小部落交易,于是便有些躊躇,尼堪趕緊將懷里一個小包掏出來遞了上去。
“阿哈,天冷,買壇酒喝”
那漢子接過小包,掂了掂,約莫二十多兩,加上尼堪會說話,在大漠這邊,無論是蒙古人還是索倫人,都是嗜酒如命,特別是在冬天更是如此,如今雖然是夏天,不過氣溫也就十多度,男人們手里有幾個錢了,大多數拿來買酒喝。
那人能在烏爾赫特巡場,估計也有不少好處,不過像尼堪這樣一出手便是二十多兩的也不多,喀爾喀這邊,雖然多是以貨易貨,但金銀還是可以使用的。
尼堪等人僥幸逃過一劫,離開山口后一行人加快了步伐,不過小肯特山有三十多里,馬匹又都滿載著貨物,想快也快不起來。
不過像現在這樣慢吞吞的,還都是步行可不成樣子,一旦還有警訊也沒法及時應對,走到一半時,尼堪將貨物在各匹馬上勻了勻,湊出了五騎,由三騎在前面探路,自己和阿林阿兩人也騎著馬拖在大隊后面。
半日后他們才走出山口,沿途見到了不少掛在樹上的人頭,經過仔細辨認,有一些他們還認識,都是前幾日一起南下的索倫小部落里的人,估計是逆了巡視騎兵被殺了,至于財貨肯定被沒收了。
一想到北邊林中翹首以盼的各個小部落,尼堪心中很是不得勁,他回頭對阿林阿說道:“記下這些部落,回頭這些鐵鍋、粗鹽,我等用不著的,可以送給他們”
阿林阿鄭重地點了點頭,對尼堪的敬重之心愈勝,他是北山野人出身,是知曉北邊索倫小部落境況的。
出了山口后,前面便是擺渡的蒙古人,岸邊還有一些騎兵,尼堪大概看了一下,船只只有五艘,每次最多能裝載五匹馬,他們可是有四十多匹馬,坐船的話需要跑上九趟,而岸邊既有騎兵還有稅官,尼堪不想招惹麻煩,便決定繼續南下,在來時涉渡的地方過河。
這一趟繞路也有四十多里路,沿途也有蒙古騎兵來回巡邏,不過尼堪一路上將遇到的那位蒙古騎兵小隊長的姓名說出來時彼等也沒有為過多為難他們,倒是尼堪預備的零散銀子卻花費一空。
忐忑不安地渡過鄂嫩河后尼堪終于松了一口氣,這鄂嫩河兩岸名義上都是車臣汗的地盤,不過北岸實際上卻是掌握在達斡爾人手里,只是達斡爾人為了不刺激蒙古人,在北岸并沒有設置兵馬而已。
沿著鄂嫩河北岸向東北走了四十多里路地,終于到了古驛道的北入口。
那里可是有額爾特部的少量人馬,不過等尼堪說出了恩索的名字后以及自己的身份后,彼等不但沒有難為他們,還派出騎兵送了一程。
兩日后他們來到了烏爾查,從此地開始驛道又分出了岔道,離開鄂嫩河繼續向北進入山地就是通往赤塔的大驛道,沿著鄂嫩河繼續向東北走便是通往石勒喀河、尼布楚的道路。
由于是岔道所在,烏爾查竟然異常熱鬧,許多從烏爾赫特歸來的北地部落都在此地休整,逃離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蒙古人,他們一下便放開了,這里也有達斡爾人開的小酒館,賣的都是劣質的兌水酒,不過他們并不在乎,就著烤羊肉、喝著兌水酒,沒有余錢來小酒館喝酒的人只能掏出自己在烏爾赫特淘換過來的酒喝,一眼望去,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人,空氣里彌漫著膻味和酒味。
十幾度的氣溫,對于漠北的人來說是難得好天氣,這樣的天氣是不用扎營的,將換來的東西卸下來用馬匹圍著,中間燒上一大堆篝火,晚上一行人就可以將就一宿了。
不過這樣的天氣也是蚊蠅的最愛,有人、牲畜的地方都有一團灰蒙蒙的東西,那便是大團的蚊蠅,想在這樣的條件下安然睡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路上,尼堪還看到了一些東倒西歪、躺在牛車、馬車上的人,一個個面容憔悴、衰弱不堪,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在鄂嫩河北岸等待南邊交易的人,左等右等卻等來了同伴兒被殺、財貨沒收的消息,族里幾百口子都等著他們的貨物呢,如今人財兩失,他們怎能不憂急如焚?
尼堪得知后也是沉默不語,按理來說這些人的下場與自己多少有一些關系。
“將他們都叫過來”
半晌,他對阿林阿說道。
等那些人歪歪扭扭站在尼堪面前,尼堪大聲說道:“天無絕人之路,蒙古人兇殘,我等也不要自暴自棄,我這次交換的東西很多,你等去阿林阿那里,本來要換什么東西的,就在我這里領了”
等七個人歡天喜地領到了鐵鍋、食鹽、布匹等物,尼堪繼續說道:“你等都是形單影只,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干脆跟著我部一起行走,到了因果達河再各走各路,如何?”
那些人巴不得如此,只見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單膝跪倒在尼堪面前說道:“哈拉達大人如此厚恩,我部無以為報,若是哈拉達同意的話,我部愿意永遠追隨烏扎部”
尼堪將他扶起來,“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一部”
那人虎目含淚,“哈拉達,我的部落就在依林卡的西邊,部落人丁不多,加起來也就三十多戶,原本是阿拉爾部的,十幾年前族長被大汗趕出了部族,如今才有三十多戶的局面,我叫額騰翼,是小部的哈拉達”
尼堪點點頭,他叫額騰翼,也就是強盛的意思,可見他的阿瑪寄托了多大的希望。
“好吧,你將部落遷到靠近依林卡的地方即可”
剩下幾人都不是族里掌事的人,不可能像額騰翼那樣一言而決,只不過說回去之后會向族里的哈拉達回稟此事,尼堪倒是不以為意,一一好言撫慰著。
這些部落,多的也就是額騰翼這樣的三十多戶人家,少的估計只有十多戶,對于尼堪來說并不是什么多大的助力,不過是看在同為一脈的份兒上略施援手罷了。
當晚在蚊蟲的肆掠下尼堪堪堪入睡了。
剛剛入睡不久他就被弄醒了,面前正是阿林阿那張瘦臉。
“哈拉達”
尼堪見他的聲音有些低,知道有古怪,猛地爬起來,向四周一望,只見自己營地的周圍來了一大群人,約莫二三十號,個個手持弓箭,正與尼堪安排值夜的人對峙。
“哈拉達,他們是鄂嫩部的,估計是白日里有人認出了我們,而那人多半是參加過小寨的戰斗”
尼堪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了,自己殺了宜勒圖,雖然是兩軍交戰正大光明殺了他,不過對于以前還較為強盛的鄂嫩部來說,如今一部投靠車臣汗,一部投靠了卜庫爾,終究是被“滅了族”,雖然人還在,不過族名卻沒了,忌恨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在半途尼堪可不想大開殺戒,再造冤仇。
“諸位,你等想為宜勒圖報仇我可以理解,不過你等想想啊,若是我等在小寨不反擊,任憑宜勒圖攻殺,那我部是不是也要為我報仇?兩軍交戰死傷都是等閑事,若是都像你等這樣,冤仇永遠也沒有了結的時候”
那些人卻沉默不語,繼續對峙著。尼堪默默盤算著雙方力量的對比,對面有三十多騎,己方只有二十騎,就算己方力量強橫能將對方滅了,結果也會是兩敗俱傷,得想個法子讓彼等知難而退才行。
尼堪正愁著,不遠處又過來幾人,尼堪定睛一看原來是白日被自己施了恩惠的那幾人,他們也是張弓搭箭,對著鄂嫩部的那三十多人。
尼堪眼睛一亮,瞬間便有了主意,只見他將腰畔那支隧發短銃掏了出來對著天空便放了一槍,很幸運,短銃打響了,“砰”的一聲擊破了寧靜的夜空,也將對面那三十多人嚇壞了,隨著一人一聲大喊,三十多人全部跑掉了。
第二日一早,尼堪打聽之后知道哪些鄂嫩部的人已經連夜走了,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吃過早飯后便也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