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加特羅地形狹長,猶如一把從舊大陸東北部斜斜插入無盡之海的匕首,南北延伸兩千多里,越往北越狹窄,北部與大陸連接處最窄不足百里。
這把匕首的腹部最寬,中間隆起終年積雪的山脈,多條河流發源,從山上流向地勢較為平坦的南部,在最南端交匯入海,形成了黑風河灣。
河灣中有康加特羅唯一的四季不凍港。
因地形好似螃蟹的兩只大螯,從兩邊環抱著河灣,所以被叫做“蟹港”,圍繞港口發展出來的康加特羅第二大城市,則叫做巴洛斯克城。
天氣剛入秋,高高掛在頭頂上的太陽卻沒有帶來絲毫的溫暖,從河灣吹進蟹港的寒風把人們的臉凍得發白。
康加特羅人天生抗寒,早已習慣了寒冷。
在費舍家族的守衛們注視下,強壯的碼頭工人們喘著一道道白氣,把貨物搬上船或是卸下來,辛苦半天才能換來幾枚銅板,拿去買一瓶祛寒的烈酒和幾塊硬梆梆的黑麥面包,勉強糊口度日,如果想養活一家人就需要更加賣命,干滿一整天。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碼頭工人們早已麻木了。
即使是前段時間,費舍公爵反叛國王,帶著家族的鱘武士組成的河灣軍團入加丹斯公爵的陣營,與國王大戰幾個月,也沒有影響蟹港的運轉。
呼喝聲此起彼伏,貨船和漁船進進出出。
忽然,有人注意到河灣外的天空上出現了幾個黑點,不由得駐足觀望,黑點越來越多,逐漸放大,終于能夠看清楚它們的身影。
“巨龍!”
“那是巨龍……”
蟹港中有許多往返舊大陸與新大陸的超凡者,在碼頭上的旅館中休息娛樂,聽到人們的驚叫聲,紛紛跑出來望向天空。
超凡者的視力越遠超普通人,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得滾圓,臉上露出驚駭之色,并不比普通人好多少。
港口外的天空中,竟有四頭巨龍正在高速飛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頭渾身金光燦爛的巨龍,龐大的雙翼張開有數十米寬,鱗片反射出耀眼的金光,擁有三個不同顏色的頭顱。另外三頭巨龍稍稍落后,一頭通體幽藍的冰霜海龍,一頭鱗片棕紅像是用金屬鑄造的赤銅龍,以及一頭漆黑陰冷的黑龍!
四龍齊飛,即使隔著數里,依然能感受到一股令人顫栗的龍威。
巨龍的身后還有一大群飛龍。
這群飛龍的數量之多,一時之間無法數清楚,目測至少有四五十頭,它們的雙翼上燃起火焰,仿佛將半邊天空都燒成了紅色,朝著港口滾滾襲來。
“龍背上有人!”
幾個眼尖的超凡者大叫起來。
碼頭上的人們都愣住了,睜大了眼睛,試圖看清龍背上的人影。
自從卓耿堡王朝滅亡以后,康加特羅已經很少能見到巨龍的身影了,馬爾克登上鐵王座四十年,不遺余力的抹除龍神信仰的影響,嚴禁人們談論關于龍裔的一切事情。
然而越是禁止,人們私底下就談得越起勁,龍裔和巨龍的傳說總是人們最喜聞樂見的故事。
當當當……
守衛們瘋狂敲響了港口中所有的鐘樓,傳遍了整個巴洛斯克城。
見多識廣的超凡者察覺到巨龍和飛龍群來者不善,這么氣勢洶洶的樣子,絕對不是來拜訪蟹港的,整個巴洛斯克城都將受到攻擊。
他們拔腿就跑,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快逃啊,你們這些蠢貨!”
“不要命就繼續看吧。”
還抱著看熱鬧心態的碼頭工人和居民們,看見平平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們這么害怕,終于也反應過來,紛紛扔下手里的東西,轉頭就跑。
人群像沒頭蒼蠅般四處逃竄,整個港口陷入了混亂。
蟹港的碼頭長達十余里,每隔三百步就建有一座哨塔,此刻,大批身手矯健的“鱘武士”爬上哨塔,以魂力激活了塔上的符文法陣,一層水泡似的護盾撐開,將整座哨塔保護在內。
“鱘武士”是費舍家族培養的超凡者。
他們信仰河流之神“歐申納”,通過融合一種叫做“劍鱘”的水棲魔物的血脈,增強身體素質,掌握水系法術,擅長在水下作戰,在陸地上的戰斗力也很強,相當于半個水系術士與魔劍士的結合,魔武雙修,遠勝常見的超凡職業。
費舍家族在康加特羅屹立千年不倒,牢牢把控王國唯一的不凍港,首先依靠的是這支鱘武士軍隊。
其次就是這些建在城中的水炮塔。
每座炮塔的頂上都是一座平臺,基座與河灣中的水流相連,通過符文法陣產生吸力抽取河水,將河水壓縮,然后像大炮一樣發射出去,威力相當于三環法術。
這種高壓水炮技術是河流之神賜予費舍家族的,只有同樣信仰河流之神的鱘武士才能操作。
看到鱘武士出動,一座座炮臺塔身上的符文亮起來,發出嘩啦啦的水流聲,逃竄中的人群稍稍安心了一些。
多年以來,鱘武士和水炮塔打退了無數入侵蟹港的敵人。
在巴洛斯克城本地人的心目中,費舍家族的力量和地位不可撼動,即使是傳聞中的巨龍也不行。
但是外來的超凡者卻不這么想。
隨著有巨龍飛進河灣,距離越來越近,一些逃跑中的超凡者已經認出了龍背上的人影。
尤其是那頭黃金三頭龍,三個月前曾經在遙遠的瑪卓斯現身過。
它的脖頸上坐著一個手持戰錘,背系血紅色大披風的男人,這身裝扮極為惹眼,極具辨識度,跟傳聞中的那位吻合。
“格拉摩根伯爵!”
“他怎么到康加特羅了,為什么要進攻蟹港?”有超凡者回頭觀望,眼中滿是不解。
旁邊有人回道:“不止是他,還有威澤蘭的巫師!”
這時已經能看清四頭巨龍和飛龍的背上,載著一個個身穿魔法長袍的巫師,他們的胸口佩戴紫色徽章,非常顯眼。
“女神在上!”
“快走,別看了。”一些超凡者駭然失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再也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港口的炮臺上面,鱘武士們也發現了威澤蘭巫師的存在,頓時手腳冰涼,原本自信滿滿的心態不翼而飛,默默向河流之神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巨龍的身影在鱘武士的眼中已經清晰可見,“劍鱘”血脈賦予了他們超遠常人的視力,目光穿透寒風,落在巨龍身上,一片片鱗片反射出光芒,可怕的龍威籠罩過來,有人心頭戰栗,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準備迎敵!”
一個費舍家族的傳奇鱘武士高舉大劍,他站在一座炮塔頂上,聲音傳遍了蟹港:“以‘歐申納’的名義,謹記我們的責任,保護我們的家族,捍衛我們的榮譽!”
“不管是誰入侵巴洛斯克,首先都要踏過我們的尸體!”
喊話的是布林頓費舍,費舍公爵的次子,擁有伯爵頭銜與封地,只是大部分時間留在巴洛斯克城,帶領家族的河灣軍團。
他堅定的聲音傳入耳中,讓鱘武士們擺脫了龍威的影響,皮膚上的水系血紋流轉,清涼之意沖刷心神,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
這時,鱘武士們發現河灣外面掀起了巨浪。
那不是浪花,而是一支騎士團。
他們騎在一群長有青色雙翼的戰馬背上,貼著水面疾速奔跑,因為速度極快,戰馬的身后卷起水花,遠遠望去就像是一股巨浪涌入港口。
布林頓的面色冷峻,卻沒有因為慌亂而失去分寸。
他看了下身后,緊急召集起來的鱘武士只有三百多個,派出百人操作水壓炮塔,其余的都跟著自己。
只憑這些人,一旦炮臺失守,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這些可怕的敵人。
早在幾天之前,他從父親費舍公爵那里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卓耿堡家族竟然有還有龍裔活著,并且妄圖復國。也正是這個原因,馬爾克國王才愿意放棄復仇,與丹斯公爵休戰。
當時布林頓還覺得父親和國王都擔憂過頭了,區區一個龍裔,就算有前朝遺老遺少暗中幫助,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康加特羅已經不是龍裔的王國了。
然而,這才過去不到半個月,那個龍裔真的帶著大軍殺到了面前,而且第一個襲擊目標就是自己的家族領地!
四頭巨龍和一大群飛龍,以及一支能夠飛行的騎士團!
最讓布林頓震驚的是,威澤蘭的巫師也參與其中,他不明白那個龍裔是怎么做到的?威澤蘭出動巫師幫助龍裔復國,這背后代表的深意,布林頓只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
布林頓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他揮了下手,喊道:“下水!”
鱘武士在水下才能發揮出自己的優勢,必須拖住敵人給家族爭取更多的時間。
一聲聲的噗通聲中,穿著緊身皮衣的鱘武士們從碼頭跳進冰冷的水里,他們在水中的身姿比游魚還要靈活,身影變得模糊,猶如一群大魚飛快朝騎士團的方向游去。
布林頓自己沒有下水,他盯著天空中飛來的龍群,越來越近,只要再過幾個呼吸,敵人就會進入水炮的射程。
就在他冷靜等待之時,一陣密集的咆哮聲卻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