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站在甲板上迎著寒冷的海風。
過去兩天，蒸汽輪船穿過哥古利海峽繼續向北行駛，終于抵達了海托克。
這是一座港口城市，過往船只川流不息，作為從新大陸返回航線上的第一個不凍港，幾乎每艘船都會在這里經停，造就了海托克的繁榮。
海托克是巴爾希海國的都城，也是最大的城市。
整個公國四成以上的人都住在海托克，加上數量龐大的流動人口，城中人數超過五十萬，即使在帝國也是排得上號的大城。
巴爾希的原住民是墨赫人，也叫墨赫海民。
他們靠海漁獵為生，跟世界上絕大多數沿海的國度一樣，信奉風暴之主。
遠在十幾里外的海面上，雷恩就看到了海托克城中屹立著一座高大的風暴神殿，位于港口的側邊。
在神殿之前，還有一尊百米高的巨大塑像，外形是一個面目威嚴的人類男性，赤裸上身，體態強壯無比，手持三叉戟，目光如電，注視著從身前經過的每一艘船，仿佛隨時都會降下神罰。
蒸汽輪船從風暴之主的塑像腳下駛進碼頭。
船上的傭兵們默默的向祂撫胸行禮，即便他們絕大多數不是風暴之主的信徒，也要表達自己的敬意。
雷恩入鄉隨俗，也欠了欠身，默念一句“風暴庇護”。
他在這座壯觀的塑像上感受到了恐怖的神力氣息。
風暴之主“克蘇拉”是不亞于魔法女神的強大神祗，巴爾希海國與帝國接壤，人口不到百萬，占據著東北部最好的港口，卻沒有被帝國吞并，也沒有成為附庸國，正是因為有風暴之主的庇護。
輪船在碼頭泊位停住。
艾蜜莉絲從房間里出來，輕聲道：“雷恩，我們該下船了。”
她換上了一身華貴的附魔長袍，但在外面罩著灰色斗篷，拉上兜帽就能遮住大半張臉和頭發，就像當初在摩都第一次見面時的打扮。
雷恩此時的模樣也做了改變。
這次來海托克是隱秘行動，不能過于高調，所以沒有帶極限戰士同行。他只穿著淡青色的皮甲，腰間掛劍，非常惹眼的血色披風收了起來，體形也做了調整，變得修長了一些，像是一個年輕英俊的游俠。
兩人做了約定，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現得過于親密。
艾蜜莉絲的嘴角勾了勾，走在前面。
雷恩則像是護衛跟在她的身后。
下層的甲板上，傭兵們已經開始下船了。龍石傭兵團的總部在海托克，多數成員在城中有落腳的地方，甚至已經成家，把海托克當作自己的故鄉。
闊別一年多的家，傭兵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于傭兵團的半人馬們，提前幾天坐另一艘船在海托克城外的隱蔽碼頭上岸，返回草原上的部族，召集更多的族人備戰。
傭兵團的高層都在船上等著，頭發花白的傳奇劍客阿斯坦仍是沉默寡言的樣子，腰桿挺得筆直；惡魔術士丁拉吉難得今天沒有喝酒，身上沒有酒氣；反倒是比格貝爾一副頹廢不堪的姿態。
“團長。”
“艾蜜莉絲閣下。”
“伯爵大人。”
三人向艾蜜莉絲行禮，眼神不由自主的掃過她身邊的雷恩。
尤其是比格貝爾，盡管他極力掩飾還是流露出了對雷恩的敵意，連忙低頭下去。
艾蜜莉絲察覺到比格貝爾的狀態，兜帽下的眉毛皺了皺，卻沒有出聲。
一直以來，她對比貝格爾的心思非常清楚，也感激于他的忠誠，不離不棄十多年，如影隨行，甚至愿意為自己付出生命，但是她不能給出任何回應，只能裝作不知道。
現在她跟雷恩確認關系，比格貝爾的存在就不合適了。
“如果他不能及時調整自己的心態，只能找借口調開了……”艾蜜莉絲心里想著，雖然有些冷酷無情，但是為了復國大業，必須斷絕一切可能讓雷恩不高興的因素。
雷恩默不作聲。
其實他早就知道了，比格貝爾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靈魂顏色都會轉變為紅色，簡直像是見到了殺父仇人。這些天在船上，萬物之聲不知聽到了多少風言風語。
他對此并不在意，根本沒有把比格貝爾當作對手。
艾蜜莉絲是聰明的女人，相信她會處理好。
“我們下去，不要讓瓦羅根久等了。”艾蜜莉絲淡淡說了一句，帶頭下船，隱隱流露出上位者的氣魄，跟普通的傭兵團長不一樣。
其實這才是她在屬下面前時的真實一面。
碼頭上停著一輛寬大的馬車，周圍有一隊騎兵護衛，艾蜜莉絲獨自登上馬車，雷恩像阿斯坦一樣騎馬跟在兩邊。
隊伍行駛在路上，雷恩的目光到處張望。
海托克的城市規劃很糟糕，就像是是隨意拼湊起來的，各種風格的建筑擠在一起，根本沒有任何設計可言。
街道擁擠不堪，行人又多，而且超凡者的比例高得可怕。
雷恩懷疑自己一塊磚頭砸下去，就能砸到三個超凡者，多數是傭兵打扮，三教九流，操著各種奇怪的語言和口音，人類、獸人、半人馬、地精、矮人精靈，如同一個種族大熔爐。
這里的原住民墨赫人，外貌跟奧瑞恩人差不多。
他們的身材普通矮小一些，常年風吹日曬，皮膚黝黑，男人不愛穿衣服，赤著胳膊和腳到處跑；女人也是隨意裹著一匹亞麻布就出門，一些更加開放的，直接坦胸露乳任人欣賞。
墨赫人幾乎都是風暴之主的信徒，性格暴躁，勇武彪悍，說話就像打雷，仿佛誰的聲音大就占著道理。
一路上，雷恩就看到了幾起墨赫人的沖突。
不管對方是自己人還是外族，墨赫人都是一言不合就打起來，打得頭破血流，城里沒有衛兵制止，人們也是司空見慣。
“全國都是暴躁老哥老姐……”
雷恩嘆為觀止。
他在書籍上看過，風暴之主的信徒多數是這樣，艾倫厄斯世界的沿海國度，無論是人類還是其它種族，只要信仰了風暴之主，漸漸脾性就變差了，都是受到了風暴之主的影響。
這位掌管著“海洋”、“風暴”、“天空”、“潮汐”、“海族”、“海怪”等諸多神職的強大神祗，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經常干出一些毫無邏輯的怪事，讓人懷疑祂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不但凡人無法揣測祂的想法，連其它神祗也經常覺得莫名其妙。
風暴之主因為性格問題樹敵無數。
神祗之間也有陣營，結盟對抗，只有風暴之主沒有任何盟友，就連廣受尊敬、慈愛寬容的大地母神，也把風暴之主視為敵人，而且是唯一的敵人。
然而，風暴之主至今安然無恙，原因只有一個：
祂太強了！
作為最古老的神祗之一，風暴之主誕生在史前紀元，已有數萬年之久。屹立在港口外面的那座巨大塑像，只是祂的人類形態，沒有人知道風暴之主的本體是什么樣。
根據風暴教會的教義，風暴之主的神國不在外位面，而是在主物質界內部。
就在無盡之海的深處的某個地方。
一直有傳聞，風暴之主可能是最強大的神祗，僅次于四大深淵邪神，只是凡人無法證實，其它神祗也沒有承認。
風暴祭司也是非常強大的教會職業，這還是風暴之主對人類信徒其實并不是很上心，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隨手創造出來的職業。
祂的大部分信徒在海洋中，無數海族貢獻了龐大的信仰之力。
即便如此，陸地上也沒人敢小看風暴神殿與信徒，一般人碰見他們，都是盡量繞著走，否則的話，免不了要打一架甚至丟了性命。
海托克城并不大，片刻后，馬車駛入一座奢華的大莊園。
正廳門前，等候著兩個男人。
雷恩一眼就注意到了為首的那個，體形富態，圓圓胖胖的光頭，穿著用名貴絲綢織成的衣服，乍看之下是個大商人。
靈魂之眼直達深處，這個人是十二級的傳奇巫師。
而且是比較少見的萬靈巫師。
艾蜜莉絲之前介紹過她手下的重要人物，特別提起過這位，名字叫作瓦羅根，曾經為席瑞亞國王服務多年，忠心耿耿。
卓耿堡王朝覆滅后，瓦羅根就效忠對象就轉到艾蜜莉絲身上，一起逃到了海托克，以商人的身份經營貿易，暗中建立起一個龐大的情報網，滲透到康加特羅的各大家族。
瓦羅根和阿斯坦是艾蜜莉絲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重要性甚至高過阿斯坦。
沒有他，卓耿堡王朝幾乎不可能復辟。
此刻，瓦羅根站在廳前，恭恭敬敬的等候，看向馬車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靈魂顏色帶有幾分橙色，情緒有些激動。
瓦羅根的身邊還有第二個人。
他比較年輕，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相貌英俊，有著一頭耀眼的白金頭發，雙眸淡金，流露出一股奇異的氣息。
雷恩用靈魂之眼看了看，稍稍一怔。
他的外貌氣質跟艾蜜莉絲有幾分相似，顯然跟卓耿堡家族有血緣關系，但是，靈魂之眼看得很清楚，他不是純正的龍裔。
雷恩跟艾蜜莉絲相處這么久，知道該怎么辨別龍裔。
最初的龍裔是受到善龍之神巴哈姆特祝福的人類，靈魂被改造成了龍族，卻沒有巨龍的軀體，就像變成人形的真龍。
卓耿堡家族為了保持血脈，一直有近親通婚的傳統。
但是也有少數龍裔與普通人類結合，生下后代，龍族靈魂被混雜削弱，幾代過后靈魂就跟普通人差不多，不再被視為龍裔。
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這種情況。
從靈魂形態判斷，他僅有四分之一的龍裔血脈，從祖父那一代就開始跟普通人通婚了。他的超凡職業也不是龍裔使徒，而是一個信仰風暴之主克蘇拉的風暴祭司。
雷恩在觀察他的時候，對方的目光也投過來。
他的靈魂顏色瞬間轉為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