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之內,灰塔之外。
從外面的晶壁投射下來的虹光,不算強烈也并不刺目。
它落在灰塔敞開的門中,從中斜斜滲透進去。將特里西諾的面容遮住了上半部分。
從安南這邊向上仰視,正好能看到特里西諾微笑著的雙唇。
沉默保持了一會,灰教授便微微低下頭來望向安南:“怎么了,天車陛下?”
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您在遲疑什么?”
“……不。”
安南先是下意識的回絕道。
隨后他止住了自己的話頭,瞇起眼睛看向特里西諾:“沒什么。
“只是……我應該稱呼您為灰教授,還是愈骨者呢?”
聽到安南這話。
特里西諾有些詫異的看向安南。
頓了一下,他露出了笑容。
特里西諾稱贊道:“很好的反擊,陛下。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請您稱呼我為愈骨者吧。”
說罷,特里西諾便讓開了大門、微微躬身示意:“請進吧,各位。”
安南直接踏前一步,走入了灰塔。而玩家們察覺到了氣氛便的緊張了起來,頓時一句話都不說就縮到安南身后、同時精神奕奕的打開了直播。
“什么意思?”
奈菲爾塔利顯然不太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輕聲詢問道:“灰教授這個名字……怎么了嗎?”
安南只是輕聲說道:“你也知道的。對于偶像巫師來說,名字本身就是力量。”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一些。
奈菲爾塔利會問出這個問題,并非是因為她欠缺知識。
而是因為她缺少關鍵的情報……她顯然并不知道“狼教授”就是灰教授這件事。
不過安南這么一說,她就反應了過來。
之前她就從安南那邊得知,“灰教授”特里西諾·塞提的本質,其實是悲劇作家的前任教宗“食夢者”這件事……再結合狼教授的情報,她就立刻猜到了一切。
算上“狼教授”的話,特里西諾·塞提一共擁有四個名字。
按照獲得的順序,分別是:
食夢者。灰教授。狼教授。愈骨者。
當年灰教授殺死自己的學生“弗雷德里克·梅爾文”的原因,便是要用偶像法術竊取對方的“名字”,制成“狼教授”這個替身。
對于灰教授這個級別的偶像巫師來說,只要他得到了對方的名字、就可以替代對方生活。
哪怕是和那個人再親近的人,也只會認為灰教授就是他本人……因為被改變的不只是人腦中的記憶、而是過去與未來。
——被特里西諾偷走了名字的人,甚至就連曾經的畫像與照片中的身姿,都會一并消失或改變。因此根本無需變化成對方的樣貌,就能從容不迫的進入另一個人的生活。
特里西諾從自己身上分離出來“第二自我”,不惜讓這個世界上多出一個“絕對了解自己”的人,也要強行制造制成了“狼教授”這個身份的原因,就是要將“食夢者”與“灰教授”這兩個舊身份從自己身上拆掉。
畢竟,他所信奉的神明——也就是悲劇作家,也是“白教授”喀戎的學生。他當年沒有管灰教授通過儀式竊取白教授力量的行為,不代表他永遠不會管。
這是后來喀戎跟安南說的秘密。
特里西諾制造“狼教授”之名,并自行改名為“愈骨者”的行為,就讓他與灰教授直接進行了切割。新生的“愈骨者”是干凈的——他并沒有使用過“食夢儀式”、也沒有祭拜和信奉悲劇作家、也沒有從白教授身上竊奪力量。
這些罪過、這些因果,連同新任教宗的身份,就全部落入了狼教授身上。
而他本人不僅無需再承受危險,而且力量還會大幅變強。
信奉神明的偶像巫師,他的超凡之力就會衰退至少一半——既然特里西諾完全拋棄了悲劇作家的信仰、轉而相信自身,那么他自己就會理所當然的變強。
就如同戰士卸下了負重一般。
安南的這句話之所以能形成漂亮的反擊。
是因為,安南當年真的在噩夢中見過“灰教授”。
也就是說,安南本身就是“灰教授”與“愈骨者”的。
如果特里西諾在安南面前,承認了自己就是“灰教授”……那么他將重新與“灰教授”這個死去的身份產生聯系,進而讓狼教授身上的罪回流到他身上。
這個原理可以理解為……
如今的特里西諾,就像是一個在地下黑工坊里秘密整容過的人。
那么,假如不對他進行特別調查,情況實際上就是“曾經的那個人神秘失蹤了”、“出現了一個沒見過的面孔”。
但如果他整容前的孩子,見到他的時候突然喊了一嗓子“爸爸”、他下意識的回了一聲“哎”。這肯定不能算“石錘”,因為不做檢定的情況下無法直接判斷這是同一個人……但光是這組對話,就會讓人們對他心懷疑慮。
而特里西諾要欺騙的,是整個世界。
哪怕沒有任何人聽見……但只要安南說了、他應了,那么特里西諾的儀式就出現了縫隙。
“而且……”
安南說到一般,突然停了下來。
他靠著這一句話,也同時試探出了新的情報:
那就是特里西諾的確擁有著噩夢中的記憶——
或者說,特里西諾至少清楚自己曾在噩夢中,以“灰教授”的身份見過安南!
“我懂了。”
安南跟在特里西諾身后,握持著“三之塞壬”、低著頭的同時嘴唇微微上揚:“我終于明白了……我知道為什么你之前一直躲著我了。”
之前特里西諾在孢殖磨坊建設特殊的防光設施,不是為了阻擊安南。而是利用了奈菲爾塔利傳出去消息,來讓安南起疑、不要第一時間抵達地下都市,影響他即將進行的圣骸骨移植。
而這正是一場空城計!
“——你就是怕我一句話,將你的這兩個身份直接打穿。”
安南答道。
如果他重新獲得了“灰教授”的身份……雖然不至于獲得“悲劇作家的教宗”這個身份,但也不再擁有愈骨者那么純粹的、對圣骸骨的理解。
那樣的話,就意味著他的手術可能失敗。
那么如今又為何撤走了那個毫無意義的“防光設備”?
“你是覺得,現在可以見我了嗎?那么,為什么是現在?現在和之前最大的區別,就在于無畏之骨已經更換了主人,而它的新主人無需使用你配置的合劑也能生存下來。”
安南輕聲說道:“你說‘盡量’。也就是說,你不那么害怕自己的舊身份被過來。這又是為什么呢?
“——答案很簡單了。”
安南嘴角微微上揚:“你即將拋棄愈骨者這個名字……對吧。”
聽到安南這話,特里西諾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沉默了一會。
轉過身來,對著安南露出了一個毫無感情的微笑。
“不愧是您,陛下。直覺真是敏銳……就是有點惹人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