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稍微”逛一逛。
但紙姬難得見到一次安南……再加上她原本時間觀念就相當寡淡,這么一逛就是大半天。
雖然安南已經暗示過了很多次,要不然他們先去見一下雅翁、然后再陪她出來逛……
但紙姬卻是相當粘人。
安南甚至不太確定,這到底是紙姬在陪自己逛街、還是自己在陪自己的這位“小姨”逛街……
紙姬在不斷給安南購買各種零食、衣服、飾品。她帶著安南幾乎在丹尼索亞繞了一圈,不斷給安南塞一些她覺得好吃的東西。最離譜的是還給安南買了套別墅,就緊挨在紙姬教會的總部。
是的,紙姬在丹尼索亞也有自己的教會。而且規模相當大……畢竟比起雅翁來說,更多的畫家更希望得到紙姬的教導、或者是曾經被紙姬幫助過。
這些畫家們所能作出的最大回報……就是盡力幫助紙姬運營她的教會。而紙姬也會贈予他們一定的圣光印痕來作為工資。
于是在紙姬完全沒有經營自家教會、一直在世界旅游四處售賣“限定版魔畫”、給那些條件艱苦的畫師們賺取生活費的情況下,卻平白無故多了不少晉升到“主教”的信徒。
安南在與紙姬在路上逛街的時候,甚至能經常看到路邊有人對她行禮。
那些能夠直視紙姬之美、而不至于理性破碎……因而被紙姬允許能夠看到她的那些人,幾乎就都是紙姬的主教們。
他們看到自家神明紙姬與安南大公親昵的姿態,第一時間也有些訝異——然而他們作為優秀畫師的專業素養,讓他們一眼便能清晰的察覺到紙姬與安南面容的相似之處。
于是他們眼中對安南也頓時多了幾分尊重。
安南頓時恍然……
紙姬之所以挑個白天帶自己出來逛。
估計是為了讓她自家教會的那些主教們,都過來“認一下人”。免得他們不長眼色,找麻煩找到安南頭上。也是在用她的人脈來為安南鋪路。
不過后來,安南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紙姬或許是單純因為許久沒有見到安南……終究還是逛街逛到忘了時間。
當她帶著安南和艾薩克急匆匆趕回到雅翁家的時候,已經快要到黃昏時分了。
“慘了慘了……”
紙姬發出悲鳴聲。
安南反而倒是鎮定了下來:“看來雅翁應該是真不急……”
不然的話,大概早就忍無可忍把他們倆給叫回去了。
說起來……雅翁的本體似乎是一只鴿子來著?
雅翁和他的三個姐姐一樣,都是“有翼之物”、“黑夜之子”。而他的本體,應該就是全世界的第一只鴿子了。
鴿人者,人恒鴿之。
這也很合理。
讓安南有些訝異的是,只見紙姬從懷里掏出了鑰匙。
就像是打開普通人的房門一樣,非常正常的用鑰匙旋開了房門。整個過程中,安南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超凡力量。
別墅一樓沒有看到任何活人。
只有一些雕塑和蠟像隨意的擺放著。
但怎么說呢……
和“鏡中人”制造的那些雕塑一樣。
這些最為杰出的雕塑,看起來反而不會被誤認為是活人。
安南見過“失衡之美”的蠟像。
那些都是在凡人的水平中屬于頂級的作品,看起來就像是將活人直接用蠟封住了一樣。一眼掃過去,甚至會將膽子小的人直接嚇一跳。
他也見過米開朗基羅昔日做的那些雕塑。
那些雕塑給安南的感覺,反而沒有那么“真實”,而是“更有特色”。
那些雕塑的動作與神態,已經超脫于凡人應有的姿態,不再是“仿佛像是活人”那種程度,而是“像是神話中的人物一樣”。
是那種只需一眼掃過去,就能立刻知曉這個雕塑所刻畫的人,并不存在現實原型的程度。
而雅翁制作的雕塑和蠟像,也給了安南類似的感覺。
但和米開朗基羅制作的雕塑不同……
雅翁的這些雕塑與蠟像,給人一種“這絕對不是真的”的同時、卻又有一種“仿佛立刻就會活過來”般的驚懼感。
就像是在電閃雷鳴的雨夜、進了一所破廟,閃電突然從天邊閃過,佛像一瞬之間被照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時的那種感覺……
就仿佛……這些雕塑有著靈魂一般。
不是什么人的靈魂被封在了雕塑中,而是雕塑自己產生了屬于自己的神智。
“喲……回來啦。”
安南跟著紙姬一直在上樓。在他還沒有上到三樓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便從頭頂慢悠悠的響起。
看到大廳中一位老人正安穩的坐在茶廳,左手捧著什么東西、右手拿著纖細的刻刀,在自己左手的手心處在雕刻著什么。
那是一位有著鷹鉤鼻、戴著貝雷帽、眼眶深邃面容消瘦的老人。他的皮膚微微發皺,臉上還架著厚厚的眼鏡。看起來就像是一位老學究。
有點像是老年版的zun,又像是比較消瘦的手冢治蟲。但有些讓人在意的,是他的十指。
以藝術家的角度來說,他的手指過于白皙修長了。沒有任何繭子,卻又非常穩定。
因為雅翁瞇著眼、板著臉專心雕刻著什么東西,因此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心情如何。
老人只是斜了一眼,瞥了一眼剛上樓的安南與紙姬:“還知道回來啊?”
隨后,他對著自己旁邊的椅子微微點了一下頭:“坐。”
“哎……”
紙姬訥訥的應著,就要下意識的湊過來。
雅翁頓時一瞪眼:“沒讓你坐!你先站旁邊反省一下——孩子,你坐。”
“好的,謝謝。”
安南干脆利落的坐在了雅翁身邊。
他沒有直接詢問自己要問的事。
只是歪著頭,看向了雅翁手頭的工作。
那不過是一截人類指骨。是完整的中指。
但安南不需要放大鏡,就能在上面極為精密的花紋中,看到了蒸汽機、齒輪、槍械、機簧……只是看著它,就仿佛能看到一整個時代。
安南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如果雅翁將手從這枚指骨上放開,這指骨中雕刻著的蒸汽機都能夠自行運轉!
“這是骨雕。”
雅翁淡淡的說道:“一門被人們所忌諱的藝術。”
他說著,輕輕吹了一口氣、將這截指骨放置于面前。
安南這才注意到,他桌前擺放著由黃銅打造的一只右手。這右手的細節之處極為真實、但手背卻偏偏被打開,顯露出里面不斷轉動著的齒輪。
而它的大拇指是活的植物、食指是寶石、無名指是木頭、小指是玉石。它們纏繞在黃銅的手背上,沒有絲毫違和感,反而有一種奇異的殘缺美。
雅翁將雕刻完畢的人骨中指,放置到機械右手唯獨缺少的中指上。
那機械右手,便突然自行握了一下拳。
瞬息之間,它變成了“完美之物”。
就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它自行漂浮了起來。
雅翁卻不再關注他剛剛無比專心凝視著的骨雕,而是嫌棄般的揮了揮手。
隨后那只“手”,便向雅翁行了一禮、自行飛走了。
“等你們的時候,隨手做的小玩意。”
雅翁注意到安南的目光,隨口解釋道:“你要喜歡,走的時候帶上。”
說到這里,雅翁還瞪了一眼紙姬。
紙姬發出了不好意思的誒嘿嘿的聲音。
在安南面前宛如長輩般的紙姬,在雅翁面前就像是個在老師面前假裝乖巧的小姑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