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賈斯特斯的臨時據點中,應該是調查不出什么東西來了。
這種看起來像是圓形蛋糕、又像是皇冠一樣的雙層建筑,他在十幾年后的煤燼瘠地中也有看到。
這叫做“據點房”。是在地下都市中非常流行的建筑形式。
一樓進門是前臺與休息室,休息室開七道門、直通廚房、占用兩個房間的儲物間、動力室與四間住所。從環形的兩側樓梯上去后,樓上又有八個房間,共計十二個住房。
一般在不清楚要不要建造都市、也不清楚有沒有人會來的荒地,就會先鋪上這種類型的據點。
這種有著復合性功能的建筑,屬于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優先拆除、也可以擺放在任何地方的。即使后面居民多了,也可以改建成酒吧、旅店、商店、倉庫、宿舍或是安全屋。
這可以算是初期的“人口建筑”。
連續拍下去五六個,就足夠容納拓荒階段的使用了。
一般來說,據點房在城市中的占比越高,就說明這個城市的開發度越低。
安南跟著賈斯特斯從據點房中離開后,便看到了荒涼無比的街道。
與十幾年后的煤燼瘠地相比,這里恐怕連十分之一的面積都沒有。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在荒野中的駐扎地……就像是那種西部片中的破舊小鎮。
甚至就連蒼穹也沒有那么明亮。這是因為這里的光蟻尸體還不算厚,沒有形成能夠長期發光的光蟻層。
而這里的地面是熔巖干涸后的暗褐色,一共只有兩橫一縱的三條街道,建筑物的數量差一點就能用兩只手數清了。
此刻街道上空蕩蕩的。除了安南兩人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沒有人、沒有蟲鳴、沒有魔物……甚至連風都沒有,安靜到了異常的程度。
“看你房間里的擺設,你應該來了不久吧。”
安南挑了挑眉頭,轉頭望向賈斯特斯:“平時煤燼瘠地也這么清靜嗎?”
“怎么可能。”
賈斯特斯眉頭緊皺:“這里在被熔巖淹沒之前,可是有名的金礦與煤礦田。后來會被熔巖淹沒、把都市摧毀,也是因為工人操作失誤,挖通了地脈。
“你可能不知道,這里的正上方……就是圣費利克斯行省的那個爐山。”
“我記得爐山是活火山吧。”
安南挑了挑眉頭。
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弗雷德里克作為凜冬人,也應該知道。
爐山是凜冬公國少數沒有被積雪完全覆蓋的山,也是被驅逐出城市的那些人的賭命地——如果運氣好的話,挖穿了薄薄一層積雪、就可以找到前人留下的防風山洞。
爐山的山洞里是天然的地暖,還可以加熱積雪獲得淡水、里面還能烤肉和燒開水,即使在冬年也能安然存活。而在豐年,爐山則是凜冬公國有名的溫泉區。
唯一的問題就是……廬山并不是死火山,而是一直處于活躍期的活火山。這也是廬山附近沒有城市的原因。
“通常在爐山臨近噴發時,風暴之塔都會負責進行鎮壓。但這只是延緩了噴發時間、給附近的城鎮居民提供撤離時間而已……廬山依然維持著大約十五年到二十年噴發一次的規律。”
賈斯特斯冷笑一聲:“可你以為……被風暴之塔壓下來的巖漿,都擠到了哪里去?
“——煤燼瘠地,就是這樣毀滅的。”
“但它現在又重建了。”
安南平靜的說道。
他與賈斯特斯緩慢而警惕的走在街道上,與這位可靠的隊友沒有離開太遠。
賈斯特斯如同鷹隼一般的目光,也在四處掃視。
他一邊尋找著周圍的異常之處,一邊嗤笑一聲:“誰讓它會產金子呢?
“和人命相比,掘者和智者們顯然認為這里的金子更加值錢。所以就出現了調查報告……報告顯示,煤燼瘠地附近火山再度噴發的概率是極低的,建議重新進行探礦作業。”
“極低?”
“極低——當然是極低的。在它作為‘煤燼瘠地’之前、還叫做‘黑金田’的時候,上一個安全報告則干脆是‘安全’。事實上,若不是風暴之塔將出手,它的確不可能發生事故……可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賈斯特斯呵的一笑,從腰間取出酒壺再度灌了一口。
他低聲嘟噥著:“火山快要爆發的時候,凜冬人也不可能提前通知我們‘火山快爆發啦,我們要讓風暴之塔出手啦’。”
“他們沒有這個時間嘛。”
安南輕聲說道。
賈斯特斯無聲的嗤笑一聲:“就算凜冬人有這個時間,智者議會也不會通知我們的。智者沒有感情。
“——因為災地救援成本太大了。
“假如他們知道,這里隨時可能毀滅,就不可能派遣傭兵團進入、帶領居民撤離……因為隱藏這種情報是違法的,而如果跟傭兵團公開這種情報,則要加錢。
“誰也不知道,這次的災難規模是怎樣的。地脈會不會坍塌?礦區會不會毀掉?熔巖會不會涌入,如果會的話會涌入到多少,會不會破壞城鎮,還是只會填滿地下?再或是將城市一同淹沒?
“如果他們救援,就只能所有人一起救。這成本太高了……與此同時,如果最后災情不嚴重,那么礦主和礦工將是第一批出來抱怨‘小題大做’的人。
“因為撤離行動嚴重耽誤了他們的工作進程……甚至可能導致他們的設備被偷竊、人為破壞,或是因災情而損壞。
“智者議會的那些聰明人,可不會這樣做。如果凜冬人真的發出警告,他們也不會傳遞下來……甚至可能會派遣傭兵,將逃出來的人——尤其是礦主再塞回去。
“這樣的話,這座都市所售出的‘采礦許可權’就可以再賣一次了;因為礦主也死了,所以也不會有補償金。一切都只是意外……那么也沒有人可以起訴,事情便會到此為止。”
賈斯特斯抱怨個不停。
他的言語中充滿嘲諷……以及微不可查的恨意。
安南頓了頓。
他打算冒一次險。
于是安南開口緩緩道:“你還是忘不了英格麗德。”
聞言,賈斯特斯回過頭來,死死盯向身后的安南。
安南卻沒有與他對視。
而是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
因為賈斯特斯的身高比弗雷德里克高上許多,安南拉下的兜帽便遮住了大多數的表情。這讓他的情緒變得難以琢磨。
過了一會,賈斯特斯才跟了上來。
“……是的。”
賈斯特斯低聲說著,語氣異常的平靜。
“我早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