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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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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真的是在我的腦殼上,開了個洞?”

  姬成玦一邊照著鏡子摸著自己腦袋上包扎著的紗布一邊問道。

  “對啊。”

  “這個洞,比我想象中,好像小了很多的樣子。”姬成玦扭頭看向鄭凡,雙手比劃了一個碗口,“我原以為會像是吃猴腦那般,直接平削開一個大口子。”

  鄭凡很想問一句,你以為要開這么大一個口子竟然還敢答應做這個“手術”?

  但一想到姬成玦肯定會回答:因為信任你啊。

  為了使這惡心的對白不會出現,

  鄭凡就改口道;

  “開一個小口子就可以了,對了,那顆瘤子給你保存著,你要看看么?”

  “瞅瞅。”

  鄭凡走到旁邊柜子上,將一個放在琉璃瓶子里,被薛三用藥水浸泡保存著的一個肉瘤拿起來。

  “這東西,是從我腦子里取出來的?”

  “對。”

  “看著讓人有點想吐。”

  “吃啥補啥,可以加菜里去,補補腦子。”

  “嘔……”

  皇帝先捂著胸口干嘔了一下,然后覺得有點頭暈,腦殼有點痛,又輕輕捂著自己的腦袋。

  好在,沒什么事兒,只是很正常的術后反應。

  這個手術,很成功,至于皇帝腦袋上的傷口,四娘也做了縫合處理;

  除了頭發長出來后,那一塊會變成一小塊禿斑外,沒其他影響。

  “姓鄭的,我這才醒來,你能別這么惡心么?”

  鄭凡端著琉璃瓶仔細端詳著,

  “我倒是覺得挺有價值的。”

  “送你了,你替我好好保存。”

  “那我拿去喂狗去。”

  “你放下!”

  皇帝最終還是將這個瓶子收了起來。

  隨后,皇帝開始嘗試自己走出門,曬到了太陽,一時間,有些神情恍惚。

  他沒告訴鄭凡,在昏迷的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陷入到怎樣可怖的夢魘之中,因為既然人已經醒了,再說夢,無論是好夢還是噩夢,就都沒有意義了。

  “我是不是可以,活很久了?”皇帝問道。

  “吃飯沒噎死,保不準喝水嗆死。”

  “姓鄭的,你從小就這樣嘴甜么?”

  “我說的是事實。”

  “你能活到成年,真得感謝太多人了,這也是事實。”

  “餓了么?”

  “有點。”

  “我剛傳膳了。”

  “這是我醒來后,聽到的第一句好聽的話。”

  “哦?”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姓鄭的,你是個畜生!”

  皇帝面對著自己面前的粥、蛋、奶外加一小份肉松,近乎抓狂地吼道。

  “你身子還虛,得吃點清淡的,再說了,有蛋有肉的,不也挺好的么?”

  鄭凡一邊說一邊拿起筷子夾著自己面前擺放得滿滿的各式菜肴。

  “那你不能陪我吃一樣的?”

  “我腦子又沒漏洞。”

  “兄弟間的同甘共苦呢?”

  “知道吃什么東西時最香?旁邊有人羨慕你時,你進食時,才最香,更何況,現在我面前羨慕我的是皇帝,這就更香了。

  另外,在我看來的兄弟間同甘共苦,就是苦你受著,甘,我替你嘗。

  快吃吧,

  一會兒別涼了。”

  皇帝是真餓了,開始進食。

  等二人都吃好了,四娘進來收拾碗筷。

  阿銘則推來了一張輪椅。

  “我用不著這個。”皇帝說道,雖然腦子開了一個洞,但他覺得自己身體除了有些虛弱外,沒其他的問題。

  “我是覺得,你現在坐輪椅上,更有感覺。”

  “為什么我沒這種感覺?”

  “因為你是坐上面的,而我,是推著的。”

  “呵呵。”皇帝冷笑了一聲,“如果咱們換著來,朕也會很有感覺。”

  “坐不坐?”

  “坐是要坐的,但沒必要現在就坐,我現在還不想出去,當了皇帝以來,就算是半年前的東巡,說實話也不是在玩兒,累得跟條死狗一樣,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歇歇。”

  “準備釣魚?”鄭凡直接問道。

  皇帝龍體欠安,不,在外界看來,已經設立攝政王的皇帝,算是交代完后事,進入后園說是療養,實則是在等死;

  在這種情況下,保不齊有些人就要蠢蠢欲動了。

  “如果沒把你立成攝政王,如果你本人現在不在京城地界,倒是可以玩兒這一手,可誰叫你現在就在這兒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還是個帶兵出身的,除了蠢蛋,沒誰會這般沒眼力見兒的;

  就算是有沒眼力見兒的蠢蛋跳出來,之所以留著他們,也是需要,釣他們我還覺得浪費魚餌呢。”

  “真只是為了歇歇?”

  “是。”

  “歇多久?”

  “看吧,把魏忠河跟陸冰喊進來我見見他們就行了。”

  歇是真想歇,但姬成玦也沒打算把自己歇成太上皇。

  “那我出去逛逛。”鄭凡說道。

  “你不陪我?”

  “我去田家祖墳那里看看。”

  “哦,好。”

  鄭凡打算走了,但又停了下來,道;

  “真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皇帝笑了笑,道;

  “父皇將田無鏡當刀,我不會這般做,再說了,你鄭凡也不是喜歡被人當刀使的人。”

  “呵。”

  “再說了,一些阿貓阿狗的,用不著你出馬,這次我就順手擺平掉了。”

  “還說沒打算釣魚?”

  “魚在水底,得釣;阿貓阿狗在房梁上叫著春,除了煩人還是煩人。

  行了,

  你去吧。”

  平西王,哦不,攝政王騎著貔貅帶著天天,在劍圣與一眾錦衣親衛的陪同下,出了后園,去往了田家老宅的方向。

  而此時,

  近乎整個燕京城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座后園里;

  更廣義一些的話,若是拉長地域幅度所帶來的消息傳遞滯后影響,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諸夏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這座由乾人設計建造的園子。

  攝政王離開的消息,

  宛若一塊石子,砸入了這繃得筆直的湖面,濺起了一層層的漣漪,引起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而在鄭凡離開后不久,

  一直守護在后園外圍寸步不離的魏忠河、張伴伴以及陸冰三人,跪伏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沒坐輪椅,而是坐在椅子上。

  除了頭發被剃光了外,整個人顯得氣色還可以。

  魏忠河、張伴伴以及陸冰仨人,此刻都熱淚盈眶。

  “好了,收收淚,朕這次算是從鬼門關前回來了,沒事兒了,天意讓朕天不假年,但朕硬是又奪了回來。

  挺有意思的,真挺有意思的。”

  “陛下身體康健,乃……”

  “好了,閉嘴。”

  皇帝似乎不想在此時絮絮叨叨太多,直接道:

  “既然朕沒事兒了,那咱這次,就收收網吧,陸冰,情況如何了?”

  “陛下……倒是太平,主要是平西……攝政王在這里。”

  如果真要摟草打兔子,姓鄭的不在,是最方便的,皇帝一“衰弱”,牛鬼蛇神什么的,都會忍不住跳出來;

  但問題是,姓鄭的不在,先不說誰給自己“治病”了,就是皇帝自己本人也不會放心這般做的。

  大燕上下,平西王府是不能動的;

  鎮北王府早被拆解了;

  父皇馬踏門閥過了;

  新政推行兩年以來,明面上暗地里的阻力,都被料理得七七八八。

  按理說,做皇帝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大權獨攬了,當初的楚國攝政王和乾國的官家,早年要是能有這般局面,怕是做夢都得笑醒。

  可偏偏,

  姬成玦還是不滿意。

  他要的不僅僅是這套官僚體系聽自己的話,還得讓自己………看得順眼,要將其揉搓成自己喜歡的形狀。

  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還有四年不到的時間;

  這個與自己是否被“治療”好沒關系,因為按照自己和姓鄭的計劃,“五年”開戰的計劃,不會改變。

  那時候,自己和姓鄭的,還處于壯年,有足夠的精力和時間,去料理整個諸夏。

  為了這個目標,

  他要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局面,去做好準備。

  皇帝喝了一口茶,

  “他們乖的話,就慫恿一下嘛,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唄。”

  陸冰馬上道;

  “是,臣明白!”

  魏公公和張伴伴在此時都長舒一口氣;

  皇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開大獄了,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去再度治理整個官場。

  而現在掌握著兩個番子衙門的陸冰,就是最好的刀;

  但不是誰都能變成平西王的,有些刀,用了后,下場……

  皇帝看向魏忠河,

  “去查查,太子這些日子讀的是什么書。”

  田家流血夜后,是鄭凡被留下來收尸的。

  當時的條件很簡陋,這墳頭起得,其實很潦草。

  畢竟那會兒的鄭凡也沒那個條件去進行一具尸首一具尸首辨認立碑的工程,除了一些重要的田家族人擁有自己的碑文外,其余的,都是直接埋了立了個墳包。

  荒廢的田家老宅,凄清的祖墳,這里,已經成了禁地。

  朝廷有專門的一隊老太監在這里做著維護;

  田無鏡在時,沒人敢懈怠;

  田無鏡不在后,鄭凡崛起,自然也沒人敢懈怠,畢竟誰都清楚,平西王是繼承了靖南王衣缽的人。

  當鄭凡帶著天天來到這里時,

  麾下親衛上前送上紅封和酒肉,算是犒勞這些老太監,這也是禮數;

  老太監們忙不迭地給鄭凡跪下磕頭行禮,然后默默地退開。

  鄭凡牽著天天的手,行走在其中。

  劍圣跟在后頭。

  “爹帶你來這里,是因為你雖然是爹的兒子,但你畢竟姓田,不管怎樣,總得來這里看看,拜拜。”

  “是,孩兒知道。”

  “過去這些年里,爹一直對你說,你親爹是個很偉岸的存在,是一個讓你爹我敬佩的存在,也是大燕的軍神;

  但今日,你可以看到你親爹的另一面。

  這里埋葬的,都是你的族人,不過,和你其實沒什么關系了,你剛出生時,就被你虞伯伯抱著來到了我身邊;

  你沒見過他們,也沒吃過他們一頓飯一碗水,你認他們是你的親人就好,也沒必要過分地悲傷。”

  “是,孩兒明白。”

  “你親爹是這個國家的英雄,沒有你親爹,就沒有現如今大燕的局面,日后要是真有一天大燕能夠一統諸夏,那這起步,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民間說你親爹是劊子手,是六親不認的魔頭,這沒錯。

  我能理解你親爹當年的做法,且感到欽佩,但我不想你以后,成為像他那樣的人,這也是你親爹的意思,他很累,他也很苦。

  所以他希望你能過得自在快樂一些。”

  “是。”

  “這是你爺爺和奶奶的墓碑。”

  天天準備跪下來,卻被鄭凡拉住。

  “不急,先給你介紹介紹,待會兒你再拿著香燭紙錢,一個一個地拜過去。”

  “是,爹。”

  “這是你太叔祖的墓碑,是你太叔祖傳授你親爹方外之術的,你親爹也就略懂一些。”

  “嗯。”

  鄭凡牽著天天的手,

  走到了另一處位置。

  這里,有兩座明顯是新的墓碑;

  一座是合葬的一墓兩穴,另一座,則建得威武一些,前頭還擺放著一尊貔貅石雕。

  “這是,你娘的墓碑。”

  “娘……”

  “你娘是乾國銀甲衛出身,番子衙門里,很多都是從小就收進來,洗腦……你知道洗腦是什么意思吧?”

  “孩兒知道,北師父教過孩兒。”

  “好,所以,你娘自幼就是生活在那個環境里,然后被換了身份,送到了燕國,進了燕國的密諜司。

  你要理解,你娘當時的痛苦。

  這里面,很復雜,有些具體的事情,你爹我也不懂,甚至你爹覺得,可能乾國那邊,大概也不是很清楚。

  但有一點,你爹我可以確認,你娘,是愛你的,也是愛你父親的。

  她自己剖開自己的肚子,生下了你,再將你交給了當時最值得信任的虞伯伯,她做到了她當時能做到的一切。

  你娘死了,她必須得死,因為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悲哀,但她盡量讓自己的死,沒那么的……不會那么傷害到你親爹吧。

  但歸根究底,

  你娘是因為你親爹才死的。

  所以,

  知道為何爹我對皇帝也從來都不給面子么?

  知道爹我,哪怕皇帝和我一直稱兄道弟,我卻依舊死死握著兵權和地盤,絕不會去當什么順臣么?

  因為但凡你親爹當年能有你爹我給人的這種感覺,

  前大燕宰相趙九郎,就不敢在當年下手推波助瀾這件事。

  因為他篤定,

  你親爹不會反,

  所以,他們才敢……得寸進尺。”

  “爹,是趙九郎,害死了娘么?”

  “是他,但又不僅僅是他,本質上,是你親爹自己害死的。”

  “我親爹……”

  “不過,你爹我已經把趙九郎殺了,對著黎明,用刀抹過他脖子,讓他慢慢地放血,等到太陽升起時,他人也就沒了。”

  “謝謝爹。”

  “這是爹應該做的,你娘的墓,本來在歷天城的,是你爹我下令遷過來的,旁邊留了個空位,是給你親爹留的。

  這是你親爹誓言中的歸宿,會有一日,他將回到這里,謝罪。

  這些,你知道就好。

  爹把你帶這里來,一是讓你看看你的族人墳頭,二是想告訴你,你親爹已經為這個國家,做得太多太多了。

  天天,

  你已經什么都不用做了。

  如果你有能力,如果你有實力,去保護好你的家人吧,不要讓你珍視的人,受到威脅。

  世上最大的痛苦,是你明明有能力,卻依舊保護不了自己的家人。”

  “是,爹,孩兒明白,等孩兒長大了,誰都不允許傷害爹你,也不允許傷害大娘二娘她們,更不允許傷害妹妹和弟弟;

  誰敢傷害他們……

  誰敢動傷害他們的念頭,

  孩兒……”

  天天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孩兒不會放過他們,絕不會。”

  鄭凡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腦袋,現如今的天天,雖然只是個少年,但已經是八品武夫了,可以想見這孩子日后到底能多么強大。

  “兒子。”

  “爹。”

  “大大方方地說出來,誰敢動心思,害我家人,咱就先滅他全族。”

  天天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眸里有一抹血光閃爍,

  “孩兒謹記爹的教誨,會一直記在心里,誰動我家人,我殺他全族。”

  不是鄭凡殘忍,硬要教孩子這些;

  田無鏡之所以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本意就是如此,因為這就是他鄭凡的性格,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他鄭凡,

  這一世就活得自私,就活得自在了!

  鄭凡彎下腰,

  取了一捆香和紙錢拿在手中,

  “你去吧,給你的這些名義上的族人,上上香,磕磕頭,盡一盡本分。”

  “是。”

  天天抱起香燭和紙錢,開始挨個墳頭祭拜。

  鄭凡則走到了另一座新墓前;

  這座墓碑挺大氣,

  前頭擺著一尊貔貅,上書……大燕虎威伯郭富勝之墓。

  是鄭凡將李富勝的墓,安置在這里的,李富勝本姓郭,被鎮北侯收為義子后改姓李,他沒祖墳。

  鄭凡將他安葬在這里,也是圖一個方便,以李富勝的脾氣,要是知道自己以后能和靖南王做鄰居,怕是得激動地踹棺材蓋吧。

  鄭凡在墓碑前坐了下來,

  “老哥,下次來看你,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時候了。

  唉,誰叫你腦子不好使呢,竟然被人圍困得戰死了,真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再過幾年,我真要開始發動大戰時,你是沒機會跟著見證了,你說你,可惜不可惜,蠢不蠢?”

  多余的話,

  鄭凡也懶得再說了;

  因為李富勝的死,外加其尸首的殘缺,他在梁地時,曾下令屠了梁國的都城。

  爺們兒之間的關系,少說,多做。

  鄭凡將身子靠在李富勝的墓碑上,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鐵盒;

  午后的風,吹過這片墳地,草木沙沙作響;

  外頭,攝政王抽著煙;

  里頭,李富勝抽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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