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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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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

  清晨的雍和宮內,大燕國的皇帝姬成玦,正雙臂撐開,吊著長音。

  這一幕,聽似有些滑稽,但皇帝可不是在吊嗓子,而是在“吐納”。

  不同于真正修行者的吐納,盤膝而坐,一股氣,自體內運轉一個周天后,再自鼻尖噴出一道白霧,如朝霞露谷間一種自在流轉;

  對于不會修行的人,亦或者普通人而言,所謂的吐納,很多時候都會表現得稍微夸張一些,否則就沒什么效應。

  吐納結束后,

  皇帝又打了一套“拳法”;

  這是姓鄭的當初教給他的,正如姓鄭的一向金句頗多,外加才情橫溢的表現,姓鄭的給這套拳取的名字,也很有深意——太極。

  具體的拳路亦或者叫拳意,很簡單,很直接,很易懂,分為三點,為一慢二優三夢。

  慢指的是動作慢,

  雅指的是姿態優雅,

  夢就是打著打著,最好能有一種夢里自己是絕世高手的感覺;

  皇帝曾問過魏忠河這套拳法到底如何,

  魏公公說自己是煉氣士,不懂拳腳功夫,不敢評價。

  皇帝又問了陸冰,

  陸冰,人如其名,其人因身在宮外,比之魏公公不得不少些圓滑多一些赤誠;

  所以,陸冰的回答是:要是臣在外和人廝殺時,對出這套拳,他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真正的太極其實是比較剛猛的功夫,拳怕少壯是自古不變的道理,世上也沒多少人能練出“借力打力”的內勁;

  平西王所傳之拳法,可謂是盡擇其膚淺表面。

  可偏偏皇帝一有空,尤其是早晨上朝前,就會打上一套。

  身子微微的出點汗,精神頭,能保持一個上午的康健;

  治病時有一種安慰療法,效果還不能忽視,打完這一套拳后,皇帝覺得自己能沉浸于一種我身體很棒的錯覺感之中,精氣神方面,能得到很清晰的提升。

  簡而言之,就是自我感覺棒棒的。

  今兒個休沐,不用上朝。

  皇帝打完一套后,在寢殿內讓宮女伺候著擦拭了身子換了一身輕便的龍袍,隨后就躺到了御花園內的那張搖椅上,身邊放著一杯香茗。

  躺在上頭,搖啊搖啊,享受著屬于皇帝那難得的空閑。

  一般這時候,魏公公會站在外圍,外頭來的消息,不是很緊迫的,就會被攔截下來,曾伺候過一代君王的魏公公自然清楚其中的分寸。

  既能讓主子休憩一番,又不至于真的耽擱什么大事,落下個隔絕中外的權閹惡名。

  皇宮內還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但皇帝平時國事繁忙,每隔一段時間的探望,更顯得公事一些;

  當子嗣多了之后,

  當父母的,往往會對長子寄予厚望,接下來中間這一茬,感覺上就淡多了,等到年紀上去后,再老來得一子,幼子又會被傾注更多的喜愛。

  長子承志,幼子承憐;

  瞇了個小盹兒,醒來,打了個呵欠,皇帝喝了半杯溫茶,坐起身來。

  這時,魏公公領著張公公一起走來。

  張公公是皇帝在潛邸時的親信伴當,而皇宮大內的位置,往往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可偏偏自打新君登基到現在,魏公公的地位一直穩如泰山,張公公,則被一定程度地外放了。

  實則,張公公是被皇帝派去了戶部下面新成立的一個衙門作為“監軍”了。

  在做皇子時,為了填補自己親爹對外戰事的靡費,姬成玦早就搞出了類似后世“交子”一類的銀票子存在;

  這其實不算是開歷史之先河,因為當年大夏歷史上就曾有一位皇帝,做出過“鹿皮幣”,就是在鹿皮上寫上價值多少多少兩,那這張鹿皮,就可以當多少多少兩來用了。

  善于經營的皇帝當然清楚不可能以涸澤而漁的方式來搞,否則就會失信于民,國本動搖。

  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可控的范圍內,去進行一些金融改革。

  這改革,有些超前,雖然早就在運轉著了,多是存在于商賈貿易的渠道之中,但現如今,這個衙門,依舊掛在戶部下面,且有張公公的這層身份在,不像是正規的朝廷衙門,更像是專屬于皇帝內庫之下的一個營生。

  這也是為何張公公進來也得由魏公公領著進來的原因,畢竟張公公現在身上有外派的差事在。

  張公公帶來了賬本,請陛下御覽。

  皇帝翻閱了一下賬本,他不是神人,這么多賬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洞悉里頭的一切,但到底是行家,哪怕底下人清楚皇帝很可能就隨手翻翻,心里也有著莫大的壓力,賬目上做手腳的膽子,就會小很多。

  在這一點上,此時的皇帝倒是和那位王爺無二,區別在于,那位王爺是不會看賬的。

  但王府下面有誰手腳不干凈,等待他的就是被扒皮懸掛于城門樓上,其子女親眷,出標戶,打入奴籍,地位更在野人之下。

  對外宣稱的是,王爺慧眼如炬,洞察了貪污,奉王令行此懲戒。

  “主子,這是密諜司最新送來的折子,打東邊兒來的。”

  魏公公在此時將一份折子送了上來。

  密諜司已經退出晉東區域了,平西王府在晉東倒不會對各地探子趕盡殺絕,但會將他們甄別出來,養著控著;

  而若是還想一門心思地潛伏什么的,就會被標記成對立面進行剪除;

  再加上王府和朝廷的微妙關系,密諜司其實早就退出了晉東地界了,只留有明面上的一支繼續在奉新城晃噠,更像是標志著晉東依舊屬于大燕的一部分;

  王府還給他們那一舵那兒掛了一個牌子,叫“辦事處”。

  很顯然,魏公公之前就已經和張公公對過碼了,因為魏公公拿出的折子里,寫的是穎都密諜司收集來的線報,主要在于平西王府下的錢莊。

  皇帝對自己手下人這般提前通氣的行徑并不會反感,比起先帝爺軍權下放,但其他地方事必躬親的勤奮姿態,現任皇帝其實更懂得放權的道理。

  其繼位后,就擴建了內閣,將內閣從原本趙九郎領頭的一個秘書處,提升到重臣論資排位拿捏章程的內朝頂級地位;

  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將自己盡可能地抽身而出,讓自己只需要統攬全局即可。

  在這一點上,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受那姓鄭的影響。

  沒道理自己整天累死累活的,而那姓鄭的只要不在外出征,就能過得跟個富貴閑人一樣。

  嘛,這不公平!

  其實皇帝本人也清楚,自己擴建而出的內閣,日后要是遇到了比較羸弱的后世子孫,很可能會形成臣強主弱的格局;

  但利大于弊吧,退一萬步說,馬踏內閣總比馬踏門閥要來得簡單得多得多。

  先前的賬目,皇帝只是草草地翻了翻,反而對于這封來自于晉東的密諜司折子,他是仔仔細細地看了。

  雖說這些年來,無論是當皇子時還是當了皇帝后,他和那姓鄭的一直保持著很密切的信件往來;

  但他很早就清楚,很多時候與自己回信的,并不是那姓鄭的;

  之所以忍著沒發飆,沒去生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氣,是因為回信的人信中的價值,似乎比那姓鄭的自己回信,更重要也更細節很多,所以他就認下了姓鄭的這種“過度敷衍”。

  “他倒是什么都敢做。”

  皇帝評價道。

  平西王府下的錢莊其實早就成立了,也同樣是活躍在商賈貿易之中。

  但前陣子,也就是在姓鄭的領兵在外時,王府的運轉也一直沒有停下,甚至,在緊張的備戰氛圍以及軍資聚集籌措之下,錢莊開始發行蓋著王府大印的債券;

  可問題是,那一場大戰,晉東沒出兵也沒出糧,你緊張個在哪里?

  無非是找個由頭和風向,將債券給推行下去吧。

  走錢莊,將債券轉入王府下的各個產業,再由這些產業,繼續下放,也可以在王府產業里流通以債券的形式購置商品。

  士卒的一部分軍餉以及官員的一部分俸祿,已經被以債券的形式發放。

雖說還沒大面積地對民間進行開放,但既然做到這一步,接下來這種債券在民間鋪開是遲早的事,畢竟士卒和官員,可是時下殷實  人家也就是消費人群的主體。

  在晉東,這種債券被當地軍民習慣性地稱之為……寶鈔。

  折子的最后,還有一條信息,密諜司監查到平西王府似乎正在對天斷山脈里發現的銀礦進行施工。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但戰爭和祭祀,最終都離不開一個財政。

  姓鄭的明明領兵在外,

  可他老家居然還在繼續推行著這種極具影響力的財政改革……

  難不成,是姓鄭的出征前,就留下了章程?

  但他真的放得下心么?

  張公公見皇帝陷入了沉思,舔了舔嘴唇,開口道:

  “主子,這債券之事,奴才覺得……”

  “你也想做?”

  “奴才……奴才認為……”

  “他姓鄭的無法無天,只顧著生前,朕也要學他?這是涸澤而漁,涸澤而漁!”

  皇帝氣憤地說著,

  “寶鈔寶鈔,這玩意兒一出來,價值就會打折,他姓鄭的活著時候還好,等他姓鄭的走了,到他世子繼位時,這玩意兒馬上就會變成廢紙!”

  可惜,

  瞎子以及四娘都不在這里,否則聽到皇帝的這番評價,估摸著都得豎起大拇指;

  到底是管賬做買賣出生、善于理財的皇帝,一下子就看透了寶鈔的本質以及寶鈔未來的結局。

  他是皇帝,不能圖一時之爽快,現在,張公公手下的那個衙門他還遲疑著,不愿意擺到明面上來,自然更不可能圖眼前之利學晉東的平西王府發什么寶鈔。

  這玩意兒,自己在位時還好,能清醒地把持得住,但自己的兒子呢?自己的孫子呢?

  后世人能忍受得了這種印鈔的誘惑?

  到時候就是整個財政局面的全面崩盤……

  “除非,他會用什么辦法給它來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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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再次陷入了沉思。

  一邊剛剛被訓斥的張公公閉嘴不言,

  而不通財務的魏公公自然不可能發表什么意見。

  “罷了,朕親寫信去問他……問那位吧。”

  見皇帝停止了思考,準備起身離開,張公公只得硬著頭皮再次開口道:

  “主子,還有一件事,未曾入密諜司折子里,而是民間風聞。”

  “密諜司折子里,不包括民間風聞么?”

  聞風奏事,是御史的權力,但皇帝真正的耳朵和眼睛,是密諜司這種番子衙門。

  “主子,實乃干系太大,必須得由奴才來親稟。”

  “說。”

  “主子,有傳言說,平西王府那邊打算鑄造一批新錢幣。”

  “錢幣?”

  “以金銀幣為主。”

  “這又算得了什么稀奇?”

  時下熔煉銀子鑄造元寶,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當年燕國門閥林立時,不少門閥世家就熱衷此事,民間百姓里還有順口溜,說誰家的銀子成色好,誰家的銀子黑心壞。

  “主子,您看。”

  張公公從袖口中取出一枚銀幣,銀幣上,刻著雙頭鷹。

  “主子,這枚銀幣據說是從晉東那里流出的,只不過現在份額很少,奴才已經派人再去求證了。

  奴才也是斗膽,拿這未經確鑿的事來稟報主子。”

  皇帝和平西王之間的關系,很是敏感;

  任何企圖挑撥離間的人,都得做好引火上身的準備,張公公這是明知山有虎,也算是赤膽忠心了。

  畢竟,他已經沒有了政治投機的必要了,就為了爭寵整倒魏公公么?

  皇帝將銀幣拿過來,在手中掂了掂。

  “仿的荒漠之西的錢幣制式?”

  “是,但比那邊的,要更精細。”張公公回稟道,“且雙頭鷹,本就是平西王府的王旗制式。”

  “呵。”

  皇帝不怒反笑,

  “所以,姓鄭的到底有沒有出征,難不成替我大燕出兵攻乾,破了上京的平西王爺是個假的?”

  他是怎么做到,一邊本尊在外頭領兵打仗,一邊在家里地盤上操弄出這般多的花樣的?

  皇帝做夢都不可能想到,

  這般多的花樣,

  純粹是某個大了肚子的女人,在孕期時,實在是無聊,開始進行這方面的改革,純粹是為了解悶兒。

  至于說等男人回來,是否會因這些事而對她發怒;

  且不說那位王爺對這類事兒完全不上心,很多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說她只要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瞪他一眼,

  怕就算是她將王府房子點了,王爺非但不會生氣,還會在旁邊遞柴火。

  “主子……”

  “朕,會親自寫信問他。”

  皇帝不以為意地將銀幣捏在手中,擺擺手,

  “朕去看看皇后。”

  “擺駕!”

  皇帝來到了皇后這里,皇后此時倒是沒在菜圃里忙活,而是正在做著女紅。

  雖說皇子和公主都不可能缺衣服穿,但作為母親,有這個條件也有這份顯適,總得給孩子做點兒穿穿,意思一下也是要的。

  再者,自己的長子不在身邊,這些東西,更是一種思念的寄托。

  “皇后,水放好了么?”

  “陛下,這才是上午啊?”

  “朕想泡了。”

  “臣妾這就去命人準備。”

  皇后的宮苑里,最近新修建了一座湯池,姬傳業來信說,他和天天哥哥經常一起泡湯,那姓鄭的,更是幾乎每天都泡。

  沒多久,

  皇帝就赤條條地泡入了湯池之中,

  皇后穿著一件薄衫進來伺候。

  “自打得知平西王爺大捷之后,陛下身上的擔子似乎就卸下來了呢。”皇后笑道。

  皇帝點點頭,

  一邊繼續把玩著那枚銀幣一邊感慨道:

  “既然乾楚安穩了,接下來,就是與民更始了。

  這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國家需要休養生息,

  也是需要的。”

  “陛下必然萬歲長命的。”

  “這些大臣們喊的話,你我之間就不要說了,自古以來,可曾真正見到萬歲不滅之人?”

  “臣妾說錯話了,請陛下責罰。”

  皇后也沒入湯池之中,和皇帝抱在了一起。

  皇帝伸手輕輕提起皇后的下巴,

  小夫妻二人彼此之間都心領神會地進入到了那種情調培育的階段;

  “朕吶,得養好這身子,可不能累壞了,朕不求活得比那姓鄭的長,姓鄭的好歹是個武夫高手,又素來注重養生,朕怕是比不過了。

  但朕至少得把那姓鄭的多熬一會兒,至少得朕走了時,姓鄭的,年歲也大了。”

  “這是為何呢陛下?”皇后的呼吸開始急促。

  “朕要那姓鄭的就算是入京了,身子也不經用了,哈哈哈哈。”

  “陛下,陛下怎能說出這種話,還是一國之君呢,羞不羞,羞不羞,不理你了!”

  “哎哎哎。”

  二人雖是天家夫妻,但私下里時,更享受這種民間夫妻的“彪悍”,對那些禮數什么的,壓根不在乎的。

  皇帝在湯池里自后頭一把抱住皇后,

  “媳婦兒,眼瞅著姓鄭的倆王妃都快生了,咱得抓緊了啊,可別讓姓鄭的后發超過了咱,來,再給朕生一個。”

  “陛下,這也要比的么?”

  “怎么不比?”

  “可不公平啊。”

  “不公平?”

  “平西王爺可是有三個王妃,而陛下您,就兩個。”

  言外之意,就是皇后在勸皇帝選秀。

  皇帝也不知道是沒聽出來這意思還是聽出來了故意沒接這一茬,

  反而高聲道:

  “這才能顯得朕的能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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