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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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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原本一場能夠在江湖影響深遠的大戰,能夠讓十年后的茶館說書人賴以為生的故事,能夠讓后世年輕劍客們聞之神往的絕代風姿;

  能夠掀起一場風,刮到廟堂上的對決;

  居然就這般,被瞎子用一句大吼,給喊停了。

  一切的一切,像是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速度快得,讓當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不少銀甲衛高手胸口一陣起伏,這是氣血強行按壓下去受了內傷。

  “咳咳………”

  劍圣的身子也是一陣搖晃,倒不是受了傷,而是實在是被瞎子這個操作給拐到了。

  直娘賊,你他娘的是個燕人啊!

  這到底是什么事兒,

  天底下有這般稀奇的事兒么,

  一個晉國人和一群乾國人為了一個孩子而準備廝殺,

  結果一個燕國人將匕首放在了孩子的脖頸上!!!

  剛剛一觸即發的大戰,確實停下了。

  百里香蘭的俏臉,染上了寒霜,顯然,她的氣郁是劍圣的數倍。

  明明自己是來劫道的,劫道劫得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間,自己這邊居然變成了被威脅的人?

  百里香蘭這次終于認真地看向瞎子,

  隨即,

  她認出來了,

  “你是燕人!”

  當初,李富勝的大軍駐扎在上京城外,鄭凡出使乾國,瞎子和阿銘是陪著一起去的。

  只不過入宮時,瞎子和阿銘被支開了,但后來出城途中遭遇了楚國暗樁組織的刺殺,又差點被祖東令率領乾軍圍殲,是百里香蘭出現,解開了局面,讓鄭凡等人得以出城。

  只不過那時的瞎子站在鄭凡身后,不怎么起眼,所以并未給百里香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至于第二次,則是在上京城外,卻又因為鎮北軍的及時趕到導致百里兄妹選擇直接回城,也沒交上手。

  但當聚光燈“照射”到了瞎子身上時,百里香蘭還是馬上認出來了瞎子的身份。

  “是,我是燕人。”瞎子很理所應當地說道。

  百里香蘭的面色在快速地平復下去,雖說她肯定比不上她哥哥,但也絕不是普通高手可以比擬,否則乾皇也不會讓其做自己的護衛,所以這心境調整的功夫,還是很不錯的。

  但她面對的,是魔王之中的老銀幣。

  “有意思,你一個燕人,居然拿這個燕人的孩子來威脅我。”

  “怎么了,不可以么?”瞎子反問道。

  “你可以試試。”

  “你激我?”瞎子笑道。

  “怎么,不敢?”百里香蘭開口道。

  “確實不敢,這孩子,金貴啊,侯爺的兒子,日后必然能承爵位的,等他長大后,這世上,除了太子,又有幾個人能身份比他尊貴?

  但沒辦法,既然他是侯爺的孩子,那他就得承擔自己的責任。”

  瞎子義正言辭用一種開報告會的腔調擲地有聲道:

  “身為侯爺之子,傳承著靖南侯一脈的榮光,又怎能為敵國所擄,過那種寄人籬下被人操控威脅的日子?”

  劍圣聞言,皺起了眉。

  百里香蘭忽然間感覺事情有些失控了。

  瞎子繼續吼道:

  “你當我不敢殺了他?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今日,我殺了他,就算你們放我回去,不殺我,侯爺也不會因此而殺我,反而會為我加官進爵,為我請功!

  侯爺能為大燕自滅滿門,又怎么可能舍不得這一個兒子?

  他又怎么可能會坐視讓這孩子被你乾國銀甲衛帶走,養于那乾國官家身側?

  我殺他,不管侯爺心里怎么恨我,怎么憎惡我,他都會賞賜我,我能活得很好!”

  瞎子的話,讓劍圣無法反駁,因為他覺得瞎子說的,是對的。

  百里香蘭也無法反駁,因為田無鏡,確實是能干出這種事的人。

  這就是人設的功效了,這世上,除了鎮北侯和燕皇以外,最為理解和熟悉田無鏡的,大概就是鄭凡鄭將軍了。

  除了他們幾個人以外,其余人看田無鏡,其實都像是在看一件冷冰冰的兵器。

  瞎子故作夸張地舔了舔舌頭,

  臉上強行撐出“反派”笑容,

  猙獰道:

  “你再問一遍,看我敢不敢殺?”

  百里香蘭目光微凝,

  周圍的銀甲衛高手也都沒敢輕舉妄動。

  瞎子則繼續喊道:

  “殺了他,我能加官進爵,但你們呢,你們乾國呢?

  哈哈哈哈哈哈…………

  他死了,侯爺的兒子死了,靖南侯的兒子死了,靖南軍的少主沒了,你們乾國,將面對整個靖南軍的怒火!

  燕乾之戰,將迅速再起!

  你們,你,你,你,還有你,你,你,你…………你們這些人,能替你們的官家做這個開戰的決斷么?

  當你們回去后,告訴你們的官家,你們成功地將戰火重新點燃,你們的官家,會如何犒賞你們的功績呢,會不會給你們封妻蔭子呢?”

  劍圣“嘖嘖嘖”了幾聲,

  這話,說得真漂亮。

  銀甲衛高手們面面相覷,他們作為特務部門的頭目,自然清楚朝堂的動向,乾國北半部分正在鬧糧荒,正在不停地抽調江南的糧食支援北邊,同時新軍的擴充才剛剛開始,陛下正在努力為未來的戰爭做著準備。

  是未來,而不是現在。

  如果兒子死了,田無鏡不會一怒之下擅自開啟國戰?

  答案是,

  很可能……

  因為這符合田無鏡的人設,也符合燕皇的人設,同時,也符合整個燕國的人設。

  瞎子將孩子放在腿上,右手繼續持匕首抵在那里,左手則揮手,

  “來啊,來啊,還等什么啊!這孩子活下去,我大功一件,這孩子死在我手里,我也富貴半世!

  就算你等殺了這位劍圣大人,在我殺了這孩子后,又強取我項上人頭而去,

  我的家人,依舊也會被得以重賞!

  算來算去,怎么算,我,都不虧!”

  百里香蘭沉聲道:

  “若你死得悄無聲息呢?”

  “哈哈哈………”

  瞎子又一次大笑,

  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所以說,你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行吧,別看你這幾十人能悄無聲息間潛入這里,卻也別奢望你們能做到悄無聲息不留絲毫馬跡。

  退一萬步說,

  就算你們把尾收得真的是天衣無縫,不留絲毫證據。

  但我家侯爺想發怒,

  我大燕想傾瀉出怒火,

  不打你乾國,

  又能去打誰?

  打你乾國,需要理由?

  沒有理由,大不了就安個理由就是了,這孩子的死,怎么著都安在你乾人頭上最為劃算,也最為合適,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甚至是這黎民百姓,都能覺得信服。

  最后,

  你以為你們能真的做到干干凈凈,

  呵呵,

  笑話。”

  最后一個字,瞎子拖出了一個長音。

  劍圣覺得自己學壞了,

  自從輸給田無鏡那次后,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墮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能聽懂這瞎子的暗示。

  不過,劍圣也沒怎么猶豫。

  他將自己先前還在滴血的指尖送入嘴里,開始吮著,

  同時擺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燕人的孩子,乾國人來爭,干我這個三晉遺民什么事兒,白白把命丟這里,多不值當;

  不打了,不打了,你們要打,你們要殺,

  你們,

  請繼續。”

  百里香蘭手中的劍,在顫抖。

  劍圣若是鐵了心要保這孩子,那么今日拼掉一半高手隕落,也能將劍圣葬身于此。

  但如果劍圣一門心思想要溜,

  誰能攔得住?

  只要劍圣不死,今日的事,就注定有一個“活口”出去。

  且這活口身份又尊貴,你還不能捂住他的嘴!

  “呵呵。”

  百里香蘭笑了。

  瞎子則馬上道:

  “多笑幾聲,掩飾一下失落和局促。”

  “呵呵呵,昔日先生隨那鄭凡入上京城,我居然將先生給忽略了,敢問先生大名。”

  瞎子極為灑脫道:

  “姓樊,名力,樊力。”

  “我記住了。”

  “請記好。”

  百里香蘭看向劍圣,道:

  “大人,晉地紛亂,若是不嫌,日后可去我百里家做客,家兄常念叨著您。”

  “以后會去的。”劍圣說道。

  這是互相給臺階了。

  百里香蘭又道:

  “這一次的事兒,可不是我們做的。”

  “什么事兒?”劍圣有些疑惑。

  “孩子的事兒,我們是收到了消息,說那位可能暴露了,所以趕來接應。”

  “你和我說這些做甚?”劍圣不解道。

  瞎子則點頭道:

  “我知道了。”

  百里香蘭揮手,周圍的數十個銀甲衛高手開始退去。

  隨即,

  百里香蘭也飄身離開,化作了一道淡黃色的倩影迅速消逝。

  瞎子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長舒一口氣。

  劍圣則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

  仰著頭,

  望著天。

  瞎子有些疑惑道:

  “您怎么了?”

  “看你以國勢壓人,羨慕了。”

  瞎子苦笑道:“你又來了。”

  “我讓我阿弟反了晉皇,結果連最后的京畿之地也沒了;

  我幫司徒雷殺了他爹,結果野人正在司徒家的地盤上肆虐著;

  我是干啥啥不行,看似做了很多事,卻把事情到最后都弄得一團糟;

  其實,剛剛我真的挺想酣暢淋漓地戰上一場的,一能用他銀甲衛的血,讓我這個已經沒了國的劍客還能留有一些給后人的談資,二來,這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有時候細細品品,

  田無鏡說得也沒錯,

  江湖,

  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野人,可能會擊垮司徒家,殺過來。”

  “我知。”

  “我知道一個可以殺野人的地方。”

  “呵呵,有意思,我阿弟死在你手里,現在你居然還有膽子誆我去替你賣命,做一條真正的燕狗?

  莫說我愿意不愿意,你配么,那個叫做盛樂城的地方,它配么?”

  沒了國家,但他依舊還有劍,他也依舊是劍圣。

  瞎子笑道:

  “給靖南侯辦事,那世人肯定覺得你去給燕人當狗了。”

  “那去盛樂呢,有何不同?”

  “那盛樂城城守,狗一般的低賤東西;

  哪里能配得上使喚您呢?

  世人只會以為,是您劍圣,主動去為大夏遺民殺野人,盛樂城里的燕人,肯定是為您馬首是瞻,說法,是完全不同的。

  這樣一來,您的劍,也有了用武之地,面子里子,其實都有了。

  殺一殺野人,再想一想人生,等野人被殺退了,又或者自己想清楚了,

  想走時或者是厭倦了,

  隨時離開就是。

  劍圣的劍,永遠是自由的,任何想捆綁劍的繩子,都會自己斷裂。”

  “你說得,好像有那么一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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