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就這’,風云變色。
圣人威壓停滯了一瞬,圣人法相隨即顯露些許怒色。
玉鼎、黃龍皺眉苦笑,多寶、公明雙目凝神,云霄仙子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李長壽,金靈、孔宣……差點笑出聲。
再看這些周遭的西方教門人弟子,一個個怒發沖冠、雙目瞪圓;
有大羅咬牙切齒,有金仙怒向膽生,圣人親傳盡皆惱怒,恨不得立刻出手,直接打殺了被眾重寶護在后面的紅袍男仙。
此時太乙真人已發現自己那兩個字,殺傷力有點大,雖然確實是自己‘口直心快’喊出來的,但對于圣人而言,實在是太刺耳了。
更為重要的是,他這兩個字直接給了準提發飆的機會。
此前李長壽現身、一整套說辭,其實大有講究,一人帶起了全場節奏,幾頂大帽子砸上去,逼準提現身對線。
無論是什么算計,哪個圣人最先下場,就已輸了大半。
準提本是想用圣人尊位橫壓李長壽,將李長壽鎮壓在靈山下千年,這般處置也是暗藏機鋒,既給自己留了后路,又給太清觀和靈山之間留下了足夠的‘壓力緩沖’。
只要后續時,太清圣人一開口、不,只要太清圣人一現身,準提自會將李長壽囫圇地交回去,還會主動賠禮;
但借此事,準提就可讓人教無法阻礙他們西方教建第二輪回!
李長壽善窮舉之法,自然早就推算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才請來了八位高手、多樣重寶助陣。
他本來都想好了,真打起來,就將玄黃塔和乾坤尺暫時借給自家準大師嫂孔宣,讓孔宣仗著五色神光、太極圖側旁協助,以及各路高手的助陣,大概率是能跟準提圣人斗個有來有往。
只要逼準提無法出手,或是準提出手后,一時間竟無法拿下他們九名‘小輩’,那今日就是準提輸了。
換而言之,也就是西方教輸了。
他們完全占據主動,可逼西方教毀掉此輪回寶塔。
最起碼,能在不爆發大戰的前提下,讓西方的香火神國第二輪回體系,無法盡全功。
一切,原本都被李長壽帶上了正軌。
他甚至不惜裝瘋賣傻,在云霄仙子面前不顧面皮,用故意拙劣的演技,仗著防御至寶,去拉西方教的仇恨值。
沒想到……
當真沒想到!
太乙真人最后登場,兩個字就將‘是否合理發飆’的主動權交給了準提圣人。
李長壽:……
這要是上輩子上學時,他對著耳麥就開始吼了!
誰組的這個圣光副坦!沒事亂嘲諷,瞎比打圣臉,一件血裝都不做,技能全特么點成了數碼暴龍變異超進化,還特么把增益加持甩對面老怪身上去了!
啥?我自己組的?
嘖,那沒事了。
事情都有正反兩面,雖然節奏被太乙真人打亂了,但對方的仇恨值明顯已經轉移到了太乙真人身上。
儒雅隨和真太乙,口直心快分火力。
“唉。”
李長壽嘆了口氣,搶在對方發難前,對著太乙真人做了個道揖,朗聲道:
“師兄恕罪,師兄恕罪,我此前用太極圖在天地間挪移,不知怎么就撞到了此地。
這環境是差了點,稍后咱們再去找個好景好山喝上一杯。”
此時面色蒼白且正自強撐的太乙真人,聞言對李長壽投來感激的目光,忙道:
“對,對,就這破地方能喝酒?這么烏煙瘴!”
一只大手從后襲來,以雷霆之勢拍在太乙真人嘴上,卻是玉鼎真人及時出手,將太乙真人的嘴用仙力直接封了。
玉鼎真人道:“……家師元始天尊。”
側旁黃龍真人機警地看向各處,生怕有西方教之人忍不住出手,從而掀起大戰。
李長壽當真是不敢再給太乙接話的機會了,這時只能故意賣個破綻,在自己身上挖個坑,將話題引回輪回塔之事上。
如果不是知道太乙真人本來就這樣,李長壽當真會懷疑太乙是不是‘買’了。
開,這破團就硬開。
周遭西方教眾弟子已是緩過神來,各自掏出法寶、備好仙力,已做好全力一戰的準備。
李長壽不慌不忙,繼續朗聲道:
“師叔您剛說,要將弟子壓在靈山?又說弟子不尊圣人?
不知師叔……可有憑證?”
“大膽!”
有位靠近圣人腳邊的老道出聲怒斥:“你此時尚在與我家老師頂嘴,還敢說自己尊圣?”
李長壽笑道:
“這位道兄說話有些不講道理了,我只是與師叔擺事實、講道理,或許是西方教規矩大,弟子見到老師不敢說半個不是,要時時刻刻揣摩圣人老師之意。
我們人教就自然隨性了一些,我家老師第一次招我去太清觀中,我與老師就相隔不過三尺而坐,老師與我講道理、話家常,說一些上古趣聞,體驗十分良好。
各位可是說我不尊圣人?
我在此立大道誓言,我對老師但凡有一絲絲不敬、一絲絲不尊,就遭紫霄神雷之刑!”
正此時,空中閃耀一道雷光,濃郁的天道之力降臨,照亮了李長壽躲在己方高手堆中的身影。
李長壽笑道:“尊圣人是放在心底,而非放在嘴上的。”
地藏輕笑一聲:“莫非水神眼中只有太清師伯是圣人?何不各立誓言?”
坑挖好,果然就有人往里面跳。
此時場中眾仙猶自不覺,節奏已被李長壽帶偏。
李長壽故意再退一步:“地藏道兄此言未免有些誅心,敢問地藏道兄,你可敢立誓,你對我道門三位圣人老爺沒有半點不尊?”
地藏雙眼微微瞇起,坐在諦聽背上緩緩向前,意氣風發,目露神光,朗聲道:
“水神怕了,想必心中有古怪。
如此,我家老師定你不尊圣人之罪,你又能如何狡辯?
老師心中慈悲,不打你也不殺你,只是要將你鎮壓在靈山之下,千年于長生仙而言不過彈指,你左右退避,心中對我家老師不服、不順、不尊。
我該勸老師多鎮你千年!”
李長壽眉頭緊皺,似乎已打空了子彈。
一旁趙公明給了個要不要動手的眼神,李長壽嘴角微微一撇。
要斗法,也必須是在確保己方占理、不吃虧,道門三位圣人老爺能順理成章出手的前提下。
李長壽輕笑了聲,嘆道:
“我當地藏道兄在陣前必有高論,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地藏眉頭輕皺,幾名靠近準提圣人法相腳邊的老道,目中各自流露出少許亮光。
李長壽看了眼身旁的云霄仙子,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就迎著地藏走出兩步,走到了黃龍真人身前。
“地藏道兄可還記得,你我對抗域外天魔時,把酒言歡、談天說地,心中不勝歡喜。”
地藏咬牙罵道:“水神你胡言亂語的功夫,當真讓人欽佩不已!
貧道何時跟你把酒言歡!?”
“無妨無妨,我知道兄你面薄,”李長壽笑道,“我當日就說過,‘尊’這個字非一種解讀之法。”
“你何時說過?”
“地藏道兄忘了?這不重要,我再說一遍就是。”
李長壽微微一笑,目光環視過此地眾多圣人弟子,頭頂玄黃塔現身,身前身后太極圖閃爍光亮。
就聽他朗聲喊話,語速漸漸加快:
“萬靈尊圣人,皆以圣人神通廣大、道境極深,為天地間最強者,此尊來源于懼怕。
你我圣人弟子、隨侍,可也是因懼怕而尊圣人?
不,這自然不同。
我道門弟子尊圣人,尊的是圣人品性高雅、胸懷三界,尊的是圣人超脫物外、無拘無束,尊的是圣人道境高深、為生靈之頂點。
道祖師祖定諸道起源,各位圣人老師傳你我道行,其實也是在教你我,如何做個生靈。
我對西方教兩位師叔之尊,源于對兩位師叔道境之尊,源于對兩位師叔自身之尊,各位如何能說我不尊?
我不過,是在個別方面,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見罷了。”
“大膽!”
一老道怒斥:“李長庚你如此肆無忌憚,竟敢妄議我家老師品性如何!”
李長壽扭頭看去,竟有一份難以言喻的威嚴,至寶光芒更加耀眼。
他轉過身來,也大喝一聲,怒斥道:
“你才大膽!竟敢將圣人品性當做你傷人之矛、擋箭之盾!
你眼里還有沒有準提師叔?還有沒有自家圣人?
我家老師曾言,上古時西方教兩位圣人立大宏愿,天道本無情,卻被兩位圣人的大宏愿所感動,降下大功德,讓兩位圣人成了圣。
這是何等高潔、何等情操!
可你們呢?!
你們這些西方教圣人弟子,欺上瞞下、壞事做盡,肆無忌憚敗壞兩位師叔聲名!
看見個寶物就巧取豪奪,瞧見一個良才就說與你們有緣,還算妖族、私下蓄養上古業障大妖,為了寶材不擇手段,偷襲龍族鎮守的海眼,讓四海生靈涂炭!”
有老道罵道:“胡言亂語!水神你不要血口噴人!”
“一切交于天道證明,”李長壽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要說這些不是你們這些西方圣人弟子做的,請立大道誓言!
若天道老爺說你們沒做,我今日自跪下對你賠罪!”
地藏冷笑道:“水神除卻大道誓言,可是沒了其他招數?”
“貧道知曉,”趙公明撫須笑道,“這叫,一招鮮、吃遍天。
地藏道友不服,大可想辦法破解嘛。”
“老哥你說錯了,”李長壽笑道,“我可沒什么招數,不過是對天道無比信任,對天道無比尊崇。
天道至公無私,只為天地穩固。
故,天道老爺說要欠著我一筆功德,我都是毫無遲疑。
我信任天道。”
道門幾位仙人齊齊歪頭,額頭掛了個問號。
孔宣納悶道:“天道還能欠生靈功德?”
“那可不能說欠,”李長壽笑道,“延期了而已。”
他話語剛落,忽聽頭頂雷聲陣陣,一只巴掌大小的灰云凝在李長壽頭頂,砸下了一根頭發絲粗細的紫霄神雷。
太極圖與玄黃塔都未阻攔,讓這小閃電砸在李長壽額頭,打的李長壽渾身哆嗦。
血海之底再次沉寂了下去。
與此前圣人登場,太乙‘就這’不同,已安靜過兩次,但這次……
近乎所有西方教高手的目光,都帶著濃濃的不解與震驚。
剛剛那個帶著玩笑性質的小雷雷……
天道,在給水神站臺?
天道欠水神功德,水神當眾將這事說出來,也不過是被紫霄神雷撫摸了一下!
這真的是準圣人都怕的滅世之雷?
李長壽此時倒是心神大定,整理著自己話語中的邏輯,再次高呼:
“準提師叔,您看看吶!
而今這些西方教的蛀蟲,又在此地蒙騙兩位師叔,說重立輪回是為了天下蒼生,實際只為了鞏固各自的香火神國!
他們是為了西方教嗎?
不,他們只是仗著您的蔭庇,吸凡人之血、禁錮凡人魂魄,借此修行、渡劫不滅,成就一方大能!
再有,上次靈山有奸人暗算我道門,挑撥我道門三教之關系,師叔您親口下令,靈山封山千年,而今呢?!
靈山就空了?
他們這些西方弟子,才是真正的不尊圣人,這才是真正拖累西方之人!
準提師叔!”
李長壽神情激憤,喊道:“小神真的瞧不過去了!
小神今日斗膽,請您作壁上觀,我與我們道門幾位師兄師姐,替您教訓他們一次!”
噗……
這并非笑聲,而是側旁有名圣人弟子眼前一黑,張口噴血。
準提的圣人法相增加了威壓,此刻自然是不驚不怒,淡然道:
“你,可說夠了?”
顯然,此時準提已是要談條件,對道門做一些讓步了。
李長壽接下來要爭取的,就是讓西方教自己放棄第二輪回。
今日其實不必大打出手,一切都等紫霄宮定封神之事,將西方直接打落為道門之敵,提前動手只會讓大劫失控。
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西方教這批圣人弟子都去化作劫灰,而天庭所需正神,由道門非頂尖一批的一流高手們填充,天庭擇優錄取,按章程辦事。
當下,李長壽就要向前,做道揖接話……
此時太乙真人的嘴還被封著,除卻金靈圣母這暴脾氣有些不滿,其他各位大手子看自己的目光,都帶著滿滿的贊賞。
不打架就能辦成事,這才是真的穩。
一路莽過去,那不就是名字都沒留下的前浪了?
李長壽站定,一股氣息自丹田到了嗓尖,立刻就要抬手作揖……
“別介,長庚你繼續罵!
那個破塔,本師叔稍后幫你劈了就是。”
這清潤輕松的嗓音!
這淡定從容的話語!
截教四位高手精神一震,齊齊轉身,看向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百丈‘半空’處的,那青年道者。
瞧這青年: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青藍長衣、發帶輕搖,目中藏著點點星辰,身周環繞著輕淡道韻,仿佛他一直在那,只是并未出聲。
他非站非坐,而是斜躺在云上,左腳微微抬起,左手搭在一把連鞘的寶劍上。
而此時,準提的圣人法相臉色直接垮了,自身威嚴似被干擾,此時完全無法凝聚……
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圣母、云霄仙子面露肅容,齊齊做道揖、欠身行禮,口稱:
“拜見師尊!”
李長壽與其他幾位道門弟子也是齊齊做道揖,口稱:“拜見師叔!”
“嗯嗯訥訥!”
——某二真人被封的嘴。
孔宣也淺淺做了個道揖,目中依然帶著幾分躍躍欲試,卻也道:“拜見通天教主。”
那群西方教圣人弟子也連忙做道揖,口稱拜見通天師伯。
通天教主哼道:
“這師伯也是你們喊的?我道門什么時候收你們這些沆瀣之輩了?
長庚?”
李長壽忙道:“弟子在。”
“繼續罵,別停,聽的正帶勁,跟他們談什么條件?”
通天教主笑道:“今日你但凡能罵他們三個時辰,我就許了你跟云霄這門親事,如何?”
李長壽:……
云霄眉頭輕皺,抿了抿薄唇,柔聲道:
“師尊,您如何能這般言語?
您常教弟子,行事當光明磊落,不以神通壓人,不以強權壓弱,天地生靈需自上進,方可截取那一線生機。
為何師尊今日,不問弟子半句,就做主了弟子的道侶之事?
此事,我與他不可自行做主嗎?”
“這個……”
通天教主端坐了起來,溫聲笑道:“云霄說的是,是為師是看的興起,有些道心激蕩。
若長庚罵他們罵的痛快,為師給他一樣寶物,這樣如何?”
云霄欠身行禮:“弟子沖撞師尊,愿領師尊責罰。”
通天教主暗自瞪了眼李長壽,后者連忙站了出來,輕咳一聲,心底飛速思索如何調整對策。
來大腿了,攻守異位。
這時想的是如何將西方教打痛?
不,這時候想的,應該是在保證道門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自己減少仇恨值,且努力少沾因果。
還是……
李長壽看了眼諦聽背上的地藏,后者此時眉頭緊皺,如臨大敵。
算了,只抓著一個臟,容易起到反效果,分散點注意力,對地藏的師兄弟們也‘雨露均沾’一下。
“今日,咱們就好好論一論這……香火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