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去月宮之事,前后折騰了大半天,李長壽看著自己桌上的‘一點’布置,端著玉碗喝了口冰涼透心的小瓊峰特供飲品,滿意地點點頭。
靈娥的廚藝,果然開始走偏,專攻茶品點心去了。
上個任,怕什么?
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來了,還能折戟在三百撫柳腰前不成?
袖袍一掃,面前之物消失不見,被一具紙道人緊急送往天庭。
不久后,水神府中。
待一個個‘法器’到位,李長壽對著鏡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寬袍,梳起道箍頭,讓白發根根閃亮、絲絲順滑。
端起自己那把已經用到脫毛的拂塵,李長壽走出書房,提前接到消息的卞莊和敖乙,立刻向前行禮。
李長壽道:“卞副統領?”
卞莊眼前一亮,中氣十足地朗聲回道:“末將在!”
“此物與你,”李長壽隨手丟了個寶囊過去,“稍后豎在水神府大門之外……
敖乙,你帶一隊兵馬趕去太陰星上,說我奉旨即刻過去,做她們的總教習。”
卞莊張張嘴,領命的話卡在了嗓尖,只剩一聲:“哎。”
敖乙含笑道:“是。”
言罷轉身匆匆而去,帶著一隊天兵,率先趕往太陰星上。
李長壽拍拍卞莊肩頭,意味深長地一笑,端著拂塵飄向水神府大門。
“長庚師叔?”
一聲輕喚讓李長壽停下云頭,轉身看向了側旁。
靈珠子身著寬松長衣而來,對李長壽像模像樣地做道揖見禮,道:
“此去月宮,是否需弟子在旁侍奉?”
顯然,靈珠子是得了太乙真人或玉鼎真人的暗中指點,來幫自己化解去月宮的尷尬。
李長壽笑道:“那地方你不宜過去,你還是多跟天將天兵玩耍,不必擔心。”
靈珠子頗為秀氣地抱拳行禮,道一聲:“弟子遵命。”
也是有心了。
李長壽轉身駕云而出,目中流露出幾分決然。
靈珠子想起自己此前接到的傳信玉符,不由又有些擔心,從后呼喊:
“師叔此去欲何?”
“教嫦娥,排歌舞。”
“若云霄仙子怪罪……”
“那就被云霄仙子怪罪。”
李長壽負手踏云而去,身影如此瀟灑從容。
天邊仿佛遠遠傳來一聲輕喝,化作兩個若有若無的大字,守衛水神府的眾天兵天將定睛看去,卻見那竟是‘跪下’二字;
水神隨手一掃拂塵,這二字頃刻被掃飛,腳下云頭飛的迅疾,直奔月宮而去。
這一路:
過星河璀璨,見仙光爛漫。
尋淺云裊裊,聞一曲漪漣。
飛過了第七重天,趕去那云深處,踏入日月星辰運轉之天幕,在算準的時刻駕云前行;
不多時,便見一顆清冷的大星,在眼前迅速放大。
這便是凡人口中的月,是詞人念著的鉤、盤,是道者口中的太陰,是有情人口中的嬋娟。
一棵月桂樹遮掩了小半太陰星,那些如淺黃玉石般的月桂之葉,像是一片片仙島,其上載著諸多閣樓宮殿,仿佛能見仙子于殿內起舞之影。
李長壽駕云緩緩飄落,聽到了遠遠近近的樂聲與笑鬧。
這就是……
十大先天靈根?!
李長壽嘖嘖稱奇,駕云到了月桂樹巨大的樹冠前,仔細感受著月桂樹的靈性和波動,聽到了那鏗鏗的伐木聲。
此刻,李長壽仙識能見,一名名身著仙裳彩裙的仙子朝著樹下一處宮殿匯聚而去,那里就是嫦娥們平日里排演之地,也是李長壽接下來十年的任所——月桂宮。
在月桂樹另一側,則是被陣法籠罩的廣寒宮,其內宮殿錯落、水榭樓臺,只是頗為清冷,并不見人煙。
那里,就是姮娥的住所了。
李長壽并未著急趕去仙子們正集合的宮殿,而是在月桂樹下漫步。
此地土質松軟,地面似是細沙與細碎的白玉摻雜而成,漫步其上有一種別致的舒適感。
月桂樹的樹干如同一座高聳的山峰,一道有些渺小的身影,就在這‘山峰’的邊角,不斷舉起一桿斧頭、在月桂樹上留下一道細細的傷痕。
當他把斧頭揚起,那傷痕就自行恢復,平滑無比。
李長壽目中精光一閃,他所想不錯……
這男人,果然是個高手!
月桂樹乃是先天十大靈根,與蟠桃樹、人參果樹齊名,而月桂樹無果、無花,其能便是強化自身,本身雖被天道壓制靈性不足,但絕對是極品先天靈寶級的‘實力’。
這個月上吳剛,竟能用一桿普通的斧頭,砍傷月桂樹……
李長壽腳下邁出一步,乾坤道韻流轉,宛若縮地成寸之法,出現在了吳剛背后。
遠看,此人渾身肌肉盤根錯節,似是沒有任何道韻、威壓,卻給人一種雄壯、不屈之感。
“前輩,”李長壽拱手做了個道揖。
砍樹的吳剛扭頭看了眼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洪荒眾所周知,來月宮,只要是個男人都會考慮如何跟姮、咳,如何跟吳剛搭訕!
李長壽此前就已準備了幾個問題,主動來尋吳剛也非一時興起。
第一步,要問一件讓吳剛無法回避、必然會回答之事……
李長壽笑道:“前輩可是人族本族?”
“嗯。”
吳剛淡淡地應了句,甩斧頭的間隙又瞄了眼李長壽,用一種很隨意的口吻反問:
“你呢,紙人成精?”
“這不過是晚輩的化身。”
李長壽笑了笑,收起拂塵,背著手在旁看了一陣,又問:“前輩你可是在悟道?”
“砍樹,”吳剛動作一頓,看著月桂樹那再次愈合的傷口,略微皺眉。
很快,吳剛抬頭看了眼李長壽,納悶道:“你是誰?為何能隨意出入此地?”
“一個普通的天庭神仙,”李長壽笑著應道,“有些好奇,故冒昧過來打擾,前輩勿怪。
善用斧法者,晚輩也就見過大禹帝君,剛剛遠見前輩揮斧時,切合大道、暗合道韻,心底頗為驚訝。”
“你見過大禹帝君?”
吳剛眼中頓時流露出一份亮光,拄著斧頭,轉身面對著李長壽。
這是個九尺高的壯漢,面容卻不粗糙,反而透著一股子俊秀。
李長壽也像是聊著家常,笑道:“嗯,此前去火云洞中拜訪過人族先賢。”
“可見到了火皇大人?”
“并未,”李長壽嘆道,“火皇大人魔氣入體,正在療傷。”
“唉,”吳剛目中流露出幾分無奈,像是想起了一段恢弘的歲月,回憶了一陣。
不多時,吳剛笑著嘀咕:“能活著就挺好。”
言罷,手中的斧頭再次揮舞了起來。
鏗……鏗……
“前輩可以與晚輩講講當年之事嗎?”李長壽笑著問,“晚輩也讀了不少古籍,但很多事都言語不詳……”
“那自然是了。”
吳剛嘴角輕輕一撇,嘆道:“很多大戰咱們贏的并不算光彩,付出的代價有時候也過于沉重,后人不愿意把這些寫入其中,很正常。
但總歸,那是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道,也沒什么仁義道德可講。”
斧頭落下,再次被吳剛拔出來,他繼續揮斧,話語也多了幾分力道:
“我輩屠狗不留名,人族千古養河山。
前人打出來的這片天地,你們定要努力守住才是。”
李長壽對著吳剛做了個道揖,正色:“定不負前輩所托,雖然晚輩只能盡些微薄之力。”
“看出來了,”吳剛笑了聲,“你應該,不是個普通神仙吧。”
李長壽笑而不語,剛要告辭離去,今日已是與吳剛結下善緣,不必多留。
正此時,月桂樹側旁的大陣中飛出一道流光,口中喊著“吳將軍”三個字,直沖此地而來!
李長壽定睛看去,卻見流光中,是一個乖巧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淺白色短裙,模樣俊俏可愛、大眼滿是靈動,肩上斜挎著一只布包,布包末端還露出了一塊仙翠玉蘿卜的蘿卜尖兒。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這少女那雙渾圓修長的玉足,雖纖細白皙,但一看就是……
挺有勁。
玉兔?
應當是了,她落在地上后,頭上還帶著兔耳朵的發飾。
少女手中端著一碗清水,飛來、跳躍,絲毫沒有任何水滴撒落。
“吳將軍……呃,你這里有客人呀。”
少女玉兔輕笑了聲,吳剛也停下手中動作,接過清水喝了一口。
吳剛露出少許慈祥的笑意,問道:“你這是要去作甚?”
“哎呀,主人讓我去月桂宮那邊支應一下,月桂宮管事的之前來催七八次了,當真煩心。”
玉兔有些郁悶地嘆了口氣:
“據說是玉帝陛下封了一個厲害的神仙,來月桂宮中受罰。
哼哼,說是受罰,他們男仙的想法都臟得很!
覺得來月宮中做個總教習,天天看那些姐姐們跳舞就能十分快樂,真的是……很多姐姐都埋怨這點呢,平日里大家隨意慣了,這次無論去哪都要穿戴好衣物。”
吳剛納悶道:“什么厲害神仙。”
“好像是水神,總管三界水事的那個,我聽月桂宮的姐姐們說。”
少女玉兔歪著頭,瞄了眼李長壽就挪開目光,手指點著嘴角。
“也聽幾個姐姐說,這位是天庭上的權神,玉帝陛下最信任之人。
她們說那句叫什么什么,扶大廈于將傾、輔天庭于微弱,還說他是道門人教的圣人弟子,截教三霄仙子的夫婿……”
“咳!”
李長壽忍不住鬧出了點動靜,笑道:“應該是與云霄仙子交好,并非什么夫婿。”
“哎呀,都差不多啦!”
玉兔少女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肯定是個老色鬼,不然哪里會讓玉帝陛下,封他過來做嫦娥的教習。
嫦娥教習有過男人嗎?真的是!”
李長壽嘆道:“這個好像,也非他所愿……”
“不管這些啦,我先過去了吳將軍!”
玉兔少女揮揮手,那雙長腿一蹬,身影化作一團流光飛向了月桂宮。
一旁,李長壽啞然失笑,吳剛喝著喝著水突然扭頭噴了一口,瞪著李長壽:
“就你啊?”
“應當是我了,”李長壽擦干長發上的水漬,“不多打擾前輩,我也該去月桂宮中看看情形。”
吳剛忙道:“哎,這孩子心神少了點靈光,別跟她一般見識。”
“不會不會,前輩不必擔心,我家也有個經常闖禍的師妹。”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吳剛放下玉碗,也對李長壽抱拳拱手,目送李長壽駕云而去。
水神?圣人弟子?拜見過三皇五帝?
吳剛發了會兒呆,很快就笑著搖搖頭,繼續揮起了大斧,鏗鏗地砍起了月桂神木。
“唉,后來者可畏啊。”
且說少女玉兔到了月桂宮中,不少仙子湊上來,與她問詢姮娥是否會來。
玉兔連連搖頭,這些仙子都有些失望。
顯然,少女玉兔跟這些嫦娥十分熟悉,多少有點‘月寵’的味道。
有仙子說起了有關水神之事,玉兔就在旁老老實實地聽著。
她平日里都在廣寒宮中陪著自家主人,鮮少出來走動,之前打聽了下水神之事,并未過多在意……
此時聽這些姐姐們說起,水神如何睿智多謀、善算善斗、又神勇過人,也是聽得入神。
這是個,什么樣的男仙呢?
又有仙子說起水神容貌,少女玉兔歪著頭,兔耳朵發飾上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氣泡,最高的那個氣泡中,浮現出了一個白發白眉、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貌。
“好像在哪見過呢……”
玉兔小聲嘀咕著。
“瞎說,”有仙子輕笑道,“水神大人這是第一次來咱們月桂宮中,你能在哪見過?”
玉兔踮腳抬手,努力比劃著:“他是不是,這么高?這么瘦?”
正此時,一道身影自宮門處踩著白云飄來。
站在宮門處的敖乙立刻朗聲道:
“水神大人到!”
眾仙子邁著急促的步子,趕忙列陣。
月桂宮的大殿構造也有些別致,宮門內外都是階梯,其內是個四方、下陷的‘舞臺’,周遭點綴著玉樹銀花,外圍是一層層可以當做座椅的階梯。
敖乙喊聲落下,下方三百位嫦娥已按排舞時的位置站好。
這場面,當真是……
鶯鶯燕燕翠翠紅紅處處融融恰恰。
李長壽駕云徑直在側旁飄過,到了殿內主位的矮桌后,安穩地坐下。
玉兔少女站在人群之外,還是最顯眼的位置。
此刻,她整只兔都懵了,粉紅的眸子盯著李長壽的身姿,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老色鬼……水神……
嫦娥們各自邁著碎步轉身,齊齊欠身行禮,那一聲聲刻意琢磨過的呼喊,差點讓李長壽紙道人酥癱在那。
“拜見水神大人”
李長壽:……
當權神的快樂,木公也體會不到啊。
“各位不必多禮,”李長壽笑道,“玉帝陛下讓我來此地任教十年,還望各位今后多多配合。
我為天庭水神,總領三界水事,也只是通一些音律,對歌舞之道只是個門外漢。各位就按常訓練就可。
敖乙啊,把我的家伙事都拿上來。”
“是!”
敖乙忍著笑意,立刻招呼一聲;
兩名天兵抬著一只烤肉架放在李長壽面前,低頭匆匆退去。
雖然兩位天兵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朝著側旁看、不要朝著側旁看,但他們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三百位天庭女仙精挑細選出的絕色仙子,身著霓裳、紗裙站在一塊,讓他們道心猛地一陣,臉上泛紅,逐漸癡化。
估計最近兩百年是沒什么突破的可能了。
李長壽在烤肉架上烤著手,笑道:“全當這次是陛下給我放一次假,各位不必多管我。”
三百嫦娥好奇地注視著李長壽,自是知道,這是水神在告訴她們,他不為女色而來。
眾仙子齊齊欠身行禮。
“是”
玉兔:慌,就很慌。
這水神沒事跑吳將軍那里去干啥?還跟吳將軍聊的那么開心!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這個小兔精,不過天仙修為的小兔子精,當著水神的面,罵水神是老色鬼!
主人能救下自己嗎?
主人不過是在天庭掛名,這水神是天庭權臣呀,一聽就是個狠人!
怎、怎么辦?
感受到了玉兔少女那緊張的目光,李長壽淡定的在袖中拿出了一本書冊,打開之后津津有味地讀著。
《論兔肉的一百種做法》
“嚶!”
玉兔少女眼前一黑,直接抽了過去,只能瑟瑟發抖。
兔膽,一點點。
不少仙子也注意到了李長壽手中拿著的書冊,也有不少聰慧之人,立刻明白了水神的用意,各自掩口輕笑。
李長壽問:“對了,姮娥為何不在此處?”
有管事的女仙向前行禮,稟告道:“姮娥仙子仙軀抱恙,告了病假……”
“哦?”
李長壽面色漸冷,淡然道:“看來,本神是沒這個薄面了。”
——跟姮娥摘清關系,互相對立。
“水神,”那女仙忙道,“姮娥仙子派來了她身旁侍女,且姮娥仙子性子清冷,極少走出廣寒宮,還請水神大人恕罪。”
不少仙子齊齊欠身:“請水神大人恕罪!”
李長壽納悶道:“那侍女何在?”
十多位仙子各自側身,將正蹲在地上要偷偷挪走的少女暴露了出來。
李長壽眉頭一皺,目中神光微閃。
他本意是給姮娥一個下馬威,自然也不會真的跟玉兔過不去;
但玉兔身子一哆嗦,順勢就跪在了那,大眼眨巴眨巴,一顆顆淚珠子就滾落了下來……
“水神您饒了我吧!”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說話,玉兔已經癱坐在地上,那對粉色的眸子失去神采,喃喃道:
“您、能不能……先殺了我再上鍋……我活了萬多歲……其實肉、肉都老了……”
李長壽:……
周遭仙子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時紛紛開口為玉兔求情。
李長壽暗自一嘆。
罷了,第一個計劃失敗也就失敗了,跟個小兔子較什么勁。
他清清嗓子,淡定地拿了一面銅鏡出現,擺在了自己面前,對著銅鏡道:
“那邊能聽到我說話嗎?”
銅鏡鏡面震動,傳出了一陣噪雜的話語聲:
“聽到了!水神大人,這邊聽到了!”
“哇,能看到畫面了,這里就是月宮嗎?這裝飾、這帷幔……好像也沒啥不一樣。”
“水神大人摸去了月宮還不忘給我們開云鏡,當真!愛兵如子真水神!”
李長壽微微一笑,言道:
“這十年,我會將我在月宮的一舉一動,通過這兩面鏡子傳遞出去。
我就是要告訴各位,月宮不是什么神秘之地,也不是什么男仙向往之地。
嫦娥們為了完成歌舞任務,每日每夜都在艱苦的訓練,每個生靈都有自己的之事,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一份存在的意義。”
下方,一群仙子面露感動之色……
水神府前,聚在那面大銅鏡前的眾天兵天將齊齊點頭,而后各自試圖調整角度,想看到更多畫面。
李長壽淡定一笑,在袖中拿出了一些食材、調料、美酒,開始了今日份的悠閑。
沒有什么,比一場持續十年的直播更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不能喊‘兄弟萌把穩健兩個字寫在水神府的墻上’這種騷話,這場洪荒直播首秀,少了一點點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