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可尋到了?”
神威殿,夢天儀前。
一身紅袍,身形有些清瘦的月老,在那輕聲問著。
月老身旁的那位熟悉的金甲仙官,又操著熟悉的口吻,帶著幾分身為天庭早期仙神的小驕傲,道一聲:
“月老莫急,區區一個度仙門的小弟子,他還能……嗯……”
金甲仙官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上次折騰了半年的遭遇,口氣瞬間弱了幾分。
這神威殿的負責仙官有些尷尬的一笑,略微穩妥地道了句:
“這次,只要他能入夢,咱們肯定能聯系上。”
月老輕輕頷首,對仙官勉強一笑,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月老也沒想到,玄都大法師能在幾日內,連續兩次來自己的月老殿……
半個時辰前,大法師來了自己月老殿中,將此前說到半截之事交代清楚,即今后不必為人教道承刻意去促成姻緣。
月老不由有些納悶……
是他紅線纏的不夠騷,還是大法師要求真太高……怎么就將他這么多年的努力,全盤否了?
這么多年,含辛茹苦!
他可是嚴格按大法師的要求,發現人教道承有兩根紅線互相吸引,蠢蠢欲動,就直接在旁偷偷摸摸促成他們好事。
為此,月老違背了自己許多原則,只要看到人教幾家仙宗中,有般配之人,都會用相思樹偷偷扎一下,促進紅線滋生生長。
什么‘霸道師伯愛上我’、‘長老太兇猛’、‘我要讓整個洪荒都知道,整片靈獸圈都被你承包了’,那都是洪荒難得一見的姻緣戲碼!
甚至為了讓這些人教道承的道侶,能夠更珍惜彼此,月老還會給他們安排姻緣中的小小磨礪,加深彼此感情,促進夫妻雙方理解。
有困難,要牽;
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牽!
可大法師竟……
月老心底幽幽一嘆,注視著夢天儀。
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只能老老實實按大法師之令,去給自己的忘年之交小長壽送點東西。
還好,夢天儀這次很快亮起,金甲仙官暗中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對李長壽發出入夢邀請。
此時正在三教源流大會現場的李長壽,已暗中叮囑熊伶俐為他護關;
本在假裝在突破的他,心神悄悄沉入了夢中。
托夢之事就算被人發現也無妨;
畢竟是被天庭的天道寶物托夢,李長壽借口說自己不知怎么就進入了夢境,再編造一個合適的借口,也不會有人懷疑什么。
不多時,李長壽見到了那金甲仙官,后者的表情莫名有些……小激動。
這仙官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讓李長壽稍等,匆匆將一身喜袍的月老換了進來。
“前輩,”李長壽向前做了個道揖,笑道,“許久不見,近來可順利?”
月老聞言,心底不知怎么,就是……
那么的舒坦!
無論是誰,見到他都是喊一聲月老,問幾句姻緣,只有見到這個此時還未成仙的人教弟子,他月老才能喚起,自己身為男……煉氣士的尊嚴!
除了天庭仙職,他月老還是一個,辛苦修行數萬年的煉氣士!
月老對李長壽做了個標準的道揖算作還禮,露出溫和的笑意,像是長輩關照自家晚輩那般,笑道:
“長壽,恭喜你,能得貴教大法師偏愛。”
聞言,李長壽著實愣了下……
大法師直接在天庭圈子里,將封他為人教小法師之事公開了?
這行為可一點都不人教!
還好,月老拿出了一枚戒指類的儲物法寶,又笑道:
“這是大法師命我送你的東西,似乎是幾本功法。
你如今尚未成仙,就能得大法師傳法,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李長壽緊繃的心弦稍微松了下,對月老‘靦腆’一笑,雖然好奇大法師給自己什么功夫,但也沒急著查看。
接過戒指,李長壽又對月老問候幾句;
可能是李長壽真的有‘洪荒知心哥哥’的潛在氣質,不多時,月老就嘆了口氣,在夢境中的涼亭中,講述了自己正心煩之事……
“大法師停下搞道侶之風了?”
李長壽聞言心底一喜,感覺自己生命安全系數,瞬間提升了幾個基點!
‘堂堂大教仙宗,門內道侶成風,雖是自然隨性,可又成何體統!’
嘖,一不小心還押了韻。
李長壽的心情頓時歡暢了許多,與月老繼續閑聊了一陣。
忽而,李長壽心底靈光一閃,注視著面前的月老……
大法師讓月老前來,莫非還有其他考量?
李長壽沉吟幾聲,很快就已經明白,大法師讓月老來見自己的深層用意!
大法師這是有意提醒自己——
可以讓月老出面,在敖乙大婚時,給東海龍宮二太子敖乙、鮫人族小公主,送去一些賀禮,為天庭刷存在感!
天庭如今,要高手沒高手,要威名沒威名,除了富有功德,其他可以稱得上是一窮二白。
——當然,這是跟龍族相比。
借敖乙大婚,給龍族送賀禮,算是天庭步入全體龍族視線,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還要讓龍族記憶猶新,更要讓龍族感覺新奇……
龍族,洪荒大戶矣,除卻先天靈寶、先天至寶,他們當真不缺寶物。
但到時月老一現身,拿一顆被月老祝福過的姻緣紅繡球,祝福敖乙與那小公主和和美美、恩恩愛愛……
絕對是為天庭的加分項!
當下李長壽就要開口,但話都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前輩,我有一個朋友,不知可否請前輩幫他穩一下姻緣。”
此時需秉明玉帝,自己不可擅自安排天庭正神 聽李長壽所請,月老心底雖有些失落,但還是含笑點頭。
“自然可以,你……這位朋友……看上了哪般女子?”
李長壽沉吟幾聲,正色道:
“我這位朋友是東海龍宮二太子敖乙,我與他相交,引為知己。
聽聞他近日做了一件糊涂事,尚未成婚就與鮫人一族的某位公主……有了夫妻之實。
晚輩心底覺得此事略微有些不妥,也擔心乙兄,會因其他事的干擾,辜負了這位鮫人族公主。
就想請前輩您,出手穩住他二人的姻緣。
前輩您執掌天道之寶,若能出手,天道自生感應,凡事也都會促進他二人感情,此事就穩了。”
月老眨眨眼,心底的失落一掃而空,笑道:“原來真是你朋友之事。”
“不然呢……”
“哦,哈哈哈哈,”月老頓時扶須大笑,看李長壽的目光,比此前更增幾分贊賞。
月老笑道:“好!此事我回去就幫你做了!放心就是!”
李長壽連忙做道揖,“我替乙兄謝過前輩!”
月老連說不必多禮,對這個人教后生仔,越看越是心喜。
尊師重道有禮數,義氣當頭友為先。
好不容易開口求的姻緣,還是為了自己朋友,也并非是旁人那般,借他月老之紅繩,行命格糾纏之事,說到底也只是饞對方男或女的身子!
長壽所請,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月老臨走時,還忍不住感慨:
“能與長壽為友,當真是一件幸事。”
李長壽笑道:“若能與前輩引為忘年之交,也是晚輩的幸事。”
月老頓時笑得老臉開花。
如此,龍族上天之事,又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突破口。
李長壽自夢境中掙脫,暗中觀察周遭變化,發現并無人關注自己,也就繼續做感悟突破之狀。
似乎是發現了他也在突破,李長壽身周也出現了一圈仙力結界,這應是酒烏所做。
此刻,李長壽心底,禁不住贊嘆了幾聲。
大法師終究還是大法師!
隨心隨意、心無瑣碎,又能觀察入微,能看到他這個小法師所看不到的角度!
直接讓月老找上門來,提醒他,龍族上天之事,還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雖然李長壽也考慮過,大法師讓月老來送東西,有可能是純粹順手支使月老……
但比起‘大法師的懶’,李長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靠山高深莫測!
手中捏著那枚法寶戒指,李長壽本不急看里面有什么,又擔心大法師還有其他指示,也就冒著一點點風險,悄悄將其煉化。
很快,李長壽看到了其內那堆成小山的寶材、靈石,但根據這些寶材、靈石的種類與殘留氣息,判斷應該是月老所贈。
而在戒指小乾坤的最中間,也是最顯眼的位置,有著一個小小的灰色布包,其內似乎有兩只古老的書簡。
李長壽仙識勉強看到,一卷玉簡外側貼著的四字標簽,額頭頓時掛滿黑線……
撒…撒豆成兵?
怪不得,大法師現在讓月老不搞人教仙宗了,原來是發現了他這一個法寶人,能頂四五個法寶人!
現在還想讓他……擴大規模……
搖搖頭,李長壽輕輕一嘆,啟動了海神廟地下的紙道人,找了個角落,寫自己第二封奏表。
現在天庭還沒給他發工資,他已經開始提前進入工作;
這就好比,還在試用期,就開始操著總經理的心,干著董事長助理的活……
這封奏表,是建議玉帝陛下安排月老,到時去給敖乙和鮫人族小公主賀喜。
李長壽一邊斟酌、一邊提筆,將各種情形都考慮清楚,避免玉帝不喜,也避免龍族對天庭起反感之心……
與此同時,天庭,月老殿后殿。
月老從神威殿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此地,調出東海龍宮二太子敖乙的姻緣泥人,并將與之相關的泥人都引了出來。
細細一看,也有三個之多。
圍繞敖乙的三只姻緣泥人中,離敖乙最近的,是截教金鰲島煉氣士菡芷;
最遠的,是一名龍女;
而不遠不近的,便是人身魚尾的鮫人族小公主。
敖乙的姻緣泥人也是少年身形,眉清目秀,此時他身上飛出的三根紅繩中,對應那龍女的一根最短,只有線頭。
那龍女的紅繩雖長,但根本牽不到敖乙這邊。
——這是龍女單相思,而敖乙對其,僅有微弱好感。
敖乙的三根紅繩中,探向菡芷的那根紅繩最長,而菡芷的紅繩也探了出來,但兩根紅繩錯了方向,并未纏繞。
鮫人族小公主的紅繩就厲害了。
似乎是前幾天剛靠過來,與敖乙的姻緣泥人,一同長出對應彼此的紅繩,此刻兩根紅繩已經纏繞在了一起,并慢慢拉扯著兩只姻緣泥人靠近……
月老端著盆栽相思樹一陣觀摩,仔細推算,很快就緩緩點頭。
這種情況,與長壽所言一般無二。
月老啥情況沒見過?這般明顯是典型的——干柴烈火一夜燒,感覺對方都不錯。
當下,月老先取出天道寶物金剪刀,咔嚓兩聲,將敖乙和菡芷的紅繩各自剪短了大半截,那菡芷的姻緣泥人頓時朝著遠處挪走了一些。
月老又查看了下‘單相思龍女’身上的紅繩,發現敖乙的這個表姐,早已經有其他兩根纏好的紅繩……
嘖,龍族的紅繩大多都是這般糟亂,修一修就是了。
查看了下鮫人族小公主的姻緣泥人,發現她倒是單純的很,只有這一根紅繩。
隨后,月老瞇眼笑了笑,在自己身上的喜袍上,取出了一根線頭。
把這根紅線,在敖乙與那鮫人族小公主的紅線上輕輕一搭,小心翼翼纏繞幾周,打了個同心結……
鎖死再說。
“長壽,可放心矣。”
月老輕笑了幾聲,將敖乙與鮫人小公主的姻緣泥人送回原處。
兜率宮后院的那顆樹下。
‘今天兜率宮的風兒,也是一如既往的安寧呢。’
玄都大法師伸了個懶腰,側躺在樹下的軟墊上,抬手撐著腦殼,悠閑的閉目小憩。
巴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