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之后,圓明園里風光正好,但是因著中宮崩逝,天下為喪,今年皇帝便也沒有駐蹕圓明園的打算。
承乾宮里,守喪吃了好一段時間素,吉靈肚子里的饞蟲都快餓死了。
也是,如今滿宮里,這守喪吃素的妃嬪們眼睛幾乎都要餓綠了。
幸虧吃素不用吃三年,不然真是要人命了。
不可以聽戲、唱曲,不可以有一切娛樂活動……
反正承乾宮里前院開闊,吉靈直接讓人翻地,然后在前院里開辟了好幾快地兒,還劃分成整齊的田字形,用來種花。
三公主換了一身利索衣裳,站在旁邊看著,拿著小花鏟就說要來幫忙。
結果這小祖宗是徹頭徹尾地幫倒忙——角度和力度沒掌握好,沒下去幾鏟子,泥土先翻飛到了自己身上,弄得她衣裙上全是碎土。
吉靈過去,用帕子給女兒把臉上的土擦了擦,手把手帶著她,教她怎么用花鏟。
這完全就是現學現用了——她今兒早上,才讓小達子教過。
小達子侍弄花草,很是有一套,什么樣的花花草草到了他手里都能養活。
不僅如此,他還很會修剪,能將草木花枝修剪成各種奇美的形狀。
吉靈帶著三公主,母女兩個人歪歪斜斜地將花都種下了,然后就等著抽芽。
澆水、等。再澆水。
三公主每天一醒,第一件事就是跑出來看她種的花有沒有抽芽。
結果過了好幾天,終于是見到了一點綠色,三公主高興得很,幾乎要激動壞了。
她一點點呵護著這綠芽,眼看著它們一天天茁壯成長,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了一片。
她還命人用柵欄把這一塊地圍了起來,只差沒插一塊牌子,寫上“本公主與額娘種的花”了。
其實這花苗和承乾宮里之前小達子種的那些花種,并沒有什么區別,也不是什么很珍貴難見的品種嗎,但三公主每天過來澆水、看護,捉蟲。
上心得很。
七喜看在眼里,就覺得這是皇后國喪,孩子被憋壞了,只能自己開發娛樂活動項目。
吉靈看著女兒每天早上坐在小板凳上,拎著水壺,一顆一顆花苗給澆水,然后再雙手撐著下巴,看著花苗傻笑的可愛樣子。
她走過去,摸了摸三公主的腦袋,不由得就想到了小王子的童話故事。
“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小王子說。
因為那朵玫瑰花,他澆灌過,給她罩過花罩,用屏風保護過。
他為了自己的玫瑰花,付出過心血。
三公主在這頭熱火朝天的開啟花仙子模式,六阿哥弘昕在那一頭,最近這段時期的言行舉動,卻很有點進入少年叛逆青春期的意思。
這種感覺很微妙,若是讓吉靈說,她倒不一定能說出具體而準確的佐證。
事實上,弘昕的年齡也沒到青春期。
但是這個時空,人十幾歲就結婚做爹媽了,尤其是宮里的孩子,更是早熟。
那弘昕眼前的階段,可不就等于現代人少年時候的年紀嗎?
弘昕這些變化都在細致處,倘若不是母親,是很難發覺的——比如面對師傅說出的話、教出的道理,弘昕面上是應著,私下里在吉靈面前,和額娘探討的時候,卻會說出自己的一番見解,還又有許多想法。
這些話,有的說出來,能把吉靈都嚇一跳。
其實她倒是覺得,孩子太乖,太沒想法未必是件好事。
孩子的天性便是好奇與探知。
美妙而瑰麗的想像力、天馬行空、不受拘束的奇思妙想,才是孩子們最寶貴的財富。
她沒想太束縛孩子。
但這是對三公主而言。
弘昕是皇子。
“若對著你皇阿瑪,你要捏好分寸——凡事不能沒有主意,也不能太有主意。讓你說想法的時候,你便大膽說;但不能給皇阿瑪拿主意,更不能有指揮皇阿瑪的意思。”
吉靈坐在弘昕暖閣里,趁著兒子回來承乾宮的時候,母子兩個人促膝長談。
“皇阿瑪做的事情,若是有把握,只做九成九便好,留一點給你皇阿瑪來收口。”她撫著弘昕的肩膀,對他叮囑。
“兒子知道。”弘昕點頭。
“但那九成九,一定要做的漂亮,全力以赴。”吉靈又道。
“兒子知道!”
“對四阿哥,一定要尊重,那是你哥哥——尤其是在你皇阿瑪面前,不可對四阿哥有一絲不敬。”她又細細補充道。
弘昕眼里微微掠過一絲不屑,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既然是額娘說的,兒子記在心上就是了。四哥……呵呵。”
“你呵呵什么?”吉靈立即敏銳地捕捉到了,問弘昕。
弘昕搖搖頭:“不提也罷。”
吉靈眨了眨眼,伸手摸摸兒子臉頰道:“說了半天,餓不餓?額娘讓人送些吃的進來。”
弘昕心道額娘就是這點好,他不愿意說的事,額娘從來都尊重他,不會擺出父母的架子,非要尋根究底,探個明白不可。
他一下就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額娘!先別走,不急著吃,再陪兒子多說一會兒。”
吉靈重新坐了下來。
兒子愿意和她長談,這是好事。
哪一天,兒子不愿意和她說話了,那母子就有隔閡了 弘昕低聲道:“對四哥……額娘放心,兒子定然面上給足他面子。”
吉靈皺眉搖了搖頭:“你不能光是‘面上給足面子’——你年紀還小,心里想什么,難免便從臉上流露出來。
若是心里不尊你四哥,面上卻還硬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樣子,你皇阿瑪瞧在眼里,只會覺得你這孩子心思矯飾,虛偽做作。”
弘昕一下沉默了。
半晌,他才點了點頭。
出去的時候,經過前院,弘昕遠遠地便看見三公主坐在小板凳上,旁邊一圈宮女、嬤嬤、小太監打傘的打傘◇零零看書網00ksw◆、端著茶盞的端著茶盞,都在圍著。
他走過去,便見三公主一身漂亮的旗裝,已經臟污了裙角。
她渾然不在意,伸手往土地里插著小樁子,又往上面蓋上云霧一樣的織銀繡線輕紗。
弘昕背著手,站在后邊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姐姐這是在給一朵朵花苗做遮陽棚。
到底還是女孩子好,整日只用侍弄胭脂水粉,花花草草。
弘昕在旁邊,忽然就微帶羨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