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靈果然聽話地閉上了眼。
禛側頭看她,就見她雖然安靜下來,嘴角還是憋著一絲笑意,半晌,才聽得她的呼吸漸漸深沉起來。
可是他被她這么一鬧,卻有點睡不著了。
月光如水,從層層疊疊的床帳之間的縫隙透進來,床帳上花枝的紋路,如意的圖案,一樣樣,都投射床帳頂上。
他難得地出了一會兒神,轉頭低聲問她:‘’睡著了么?‘’。
吉靈眼睛也不睜開,只是飛快地回答他:‘’睡著了!‘’。
話音剛落。她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禛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遍遍摸著她的頭發,眼睛一瞇,問她:‘’今晚一直在笑,到底笑什么?‘’。
吉靈抬起頭瞅著禛,小聲小氣地道:‘’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很多天沒見到皇上了,今兒終于見著了,心里真高興!‘’。
禛的手本來是一遍遍輕輕拍在她后腦勺上的,聽了這句話,他頓了頓,一只手就沒落下去。
她的語氣里有一種絲毫不加矯飾的誠摯,他聽著,竟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這句話顫了一下。
禛沒說話,只是捏了捏她的臉頰。
過了一會兒,就在吉靈以為禛已經睡著的時候,卻覺得額頭上一熱。
是禛低下頭,重重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禛走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左右的光景,屋里還是黑著的。
吉靈對著屋里點起的燭火瞇著眼睛,還想按規矩起來服侍他穿衣,卻被禛按住了,他聲音甚是溫柔,道:“不必。“。
吉靈就看他撩開床帳,低聲喊奴才進來伺候,又對自己溫言道:“多睡會,朕每次過來,你難免早上睡不踏實。“。
吉靈揉眼睛笑:“沒事,夏天日頭出得早,本也差不多該醒了。“。
她一邊說,一邊還是掀了被子下床,七喜便過來伺候。
禛笑了笑,伸手憐惜地揉了揉她頭頂,又輕輕拍了拍她臉頰。
出門的時候,一屋子奴才低著頭,聽皇上對吉貴人道:“朕往后,一得了空便來看你,盡管放心。“。
雖然屋子里都是東側院的奴才,但畢竟是在人前,吉靈不由得被禛鬧了個大紅臉。
送走四爺后,不知不覺,熾熱的日光已經漸漸穿透窗紗,投射進屋子里。
已是初夏,屋里雖然擺了兩只冰桶,也仍然蓋不住燥熱。
吉靈癱在貴妃榻上,抬著手拿著一本字帖在看。
她換了幾個姿勢,翻過來覆過去,只覺得前胸后背都是汗,便喊七喜把冰桶拿過來,放在貴妃榻前,這才覺得涼快些。
七喜見她這模樣,便笑著道:‘’主子,如今您這般畏熱,不如奴才給您換上席子吧?“
她想了想,道:“庫房里有兩張紫玉鑲湖州心雪竹雙面席,涼潤潤的最是舒爽,還是主子封貴人的時候,內務府送來的呢!“。
吉靈點點頭道:“是早就該換的了,你若是不提這一茬,我倒還沒想起來,今兒就給它全部換上!“。
七喜抿嘴一笑,道:‘’主子如今體熱,說明身子比去年這時候好上了許多,奴才瞧著也高興呢!“。
吉靈剛想說話,卻聽碧雪在外間道,內務府的給各宮派的節慶粽子來了。
端陽佳節是五月初五,內務府從五月初三開始便連派三日的粽子,各宮按照位份,主側身份,粽子的份例各有不同。
吉靈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出去,就見那派禮的太監瞧著面生,并不是從前見人,只在院子里規規矩矩等著。
見吉貴人出來了,那人便囑咐背禮的小太監將景陽宮側位的粽子放下,又對吉靈行了禮,方才告退。
因著各宮都要送去賞賜,那些粽子離火已經許久了,難免涼了,七喜讓碧雪拿去膳房,在灶臺上熱了才給吉靈送進來。
粽子的外觀還是相當精致的,各自的屜籠里插著隸書的牌子。想吃什么口味便自己去翻牌子。
吉靈挑了個火腿餡的。
七喜拿著小剪刀,三下五除二,很熟練地就向上挑斷了朱繩,匆匆剝了皮,遞到吉靈面前 吉靈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對于一個吃貨來說,哪怕是火腿的肉老了那么一點點,糯米的香少了那么一點點,味道調的咸了那么一點點,她都能吃出來。
眼前的粽子雖然美味,顯然和蘇培盛替皇上送過來的粽子還是有一些差距的。
結果吉靈正在洗著手呢,張貴人過來了。
她一進正屋,就輕拍著手,笑著打趣道:“好香!原是有人迫不及待,已經將賞賜的粽子熱了吃了!‘’。
吉靈將手擦干了,笑嘻嘻地站起來迎接她,拉著她到桌邊,道:‘’張貴人,你別取笑我了,各宮都有的賞賜,吃個歡喜罷了,我原也是喜歡糯米做的糕點,就讓七喜幫我熱了。“。
張貴人雖是被她拉著手,仍然對她屈下膝蓋,行了個平禮,才輕輕道:“永和宮里的賞賜,我只見了一眼便沒了呢!‘’。
吉靈愣了一下,道:‘’怎么會?這是端午的賞賜,各宮上下都要有的,真到了端午那一日,便是內務府哪里會少了你這一份?“。
她說到這兒,突然才反應過來,看向張貴人,低聲道:“總不會是寧妃娘娘扣了你的賞吧?‘’。
張貴人沒說話。
吉靈瞠目結舌,小聲道:‘’這,這都只是些吃食,大家都有,又不是甚么貴重物事,她不至于吧?“。
張貴人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哪里是因為貴重不貴重的緣故“。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低聲幾乎不可聞地道:“其實,我也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不提也罷。“。
吉靈還沒說話,卻聽張貴人肚中咕咕叫了兩聲。
張貴人捂著肚子,羞赧地笑了笑,道:“早上沒什么胃口,用的少了,這會子五臟廟卻在吉貴人你這兒鬧騰起來了。‘’。
吉靈一拍腦袋,拉著她就坐下來了,又塞了眼前一個熱乎乎的粽子給她。
張貴人還在掙扎,七喜已經麻利干練地剪開了朱繩,剝了開來。
張貴人一臉窘迫,低下頭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
她的眼睛頓時亮了:‘’這粽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