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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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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騾馬市是講規矩的地方,就算想要不講規矩,那也要問問時常在周圍巡邏的五城兵馬司官差答應不答應。

  拍賣價高者得的規矩沒有人會質疑,比起以往那些落到小倌館的少年,今日這位胡人少年當真是運氣極好。

  那胡人少年顯然也是這般想的,半大的孩子還沒有學會掩藏自己的情緒,藍色的眼睛一直往那軟轎里瞧,眼里有好奇,有激動,有茫然卻沒有被拍下前的不甘和屈辱。

  不得不說,粉頂軟轎,柔弱無骨美人音再加上一擲千金的豪爽,實在會讓人生出不少遐想。

  京城能夠千金一擲拍下一個胡人少年的有不少,可女子能花這么多錢而不同家里說一聲的,除卻先前為未婚夫拍左公印的徐十小姐,怕也只有金枝玉葉或者受家人百般寵愛的豪族之女了。

  喬苒站在人群里同百姓一道目送著那一擲千金的大家小姐帶著胡人少年遠去,收回了目光。

  轉了一圈騾馬市,買了些做菜用的香料和給裴卿卿帶的小玩意兒,喬苒出了騾馬市,從騾馬市再往前走沒多遠便是城里的鐘樓和鼓樓了。

  這是在她那個時空也同樣有的建筑,每每看到這些似是而非卻又存在的建筑,喬苒總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就好似不管多少什么時空,有些人有些物都注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鐘鼓樓前有巴蜀之地來的外鄉人正在表演變臉和噴火,這些遠道而來長安的外鄉人帶著手藝匯聚長安,也叫如今的長安城不用出城便能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新奇事物。

  表演雜耍的似是一家人,男女老少皆有,從幾個半大孩子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幾分大人的影子。

  一輪雜耍表演結束,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女孩子拿著一只銅盤向周圍圍觀的人討要賞錢。這種雜耍表演向來是看得人多給錢的人少,便是有的,也不過零星四五個銅板,輪到喬苒時,她從荷包里抓了一把銅板放在了銅盆里。

  若是紅豆在這里許是心疼銀子了。不過她方才看的確實盡興,臨近年關了,喬苒倒也不在意大方一回。

  看到這么一把銅板放在了銅盆里,梳麻花辮的女孩子雙目一亮,凍得有些紅紅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連聲用不大熟練的官話道謝。

  喬苒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出了人群,轉了一圈也未碰到紅豆他們,估摸著是去別處玩了,她不如先回家去好了。

  才走了兩步,袖袍卻被人扯住了,喬苒回頭,看向扯住她袖袍的人——那個梳麻花辮的女孩子。

  女孩子朝她抿唇一笑,抬手指向身后正重新披上表演雜耍的外袍準備開始表演的漢子,用帶著濃重巴蜀口音的方言邊比劃邊說了起來:“謝謝這位女大人,我阿爹說你方才來的時候變臉都到一半了,沒讓你看完所以再變一遍給你看!”

  喬苒怔了怔,目光落到女孩子凍得通紅的鼻頭上頓了頓,隨即笑著道了聲好。

  討生活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銅鑼聲再度被敲響,經過的路人再次零零散散的圍了上來,變臉開始了。

  帶著臉譜的漢子繞著全場走了一圈,喝了幾聲之后,隨著身后鑼鼓的敲擊聲開始變臉,一張一張臉譜飛快的閃過,引得圍觀百姓紛紛叫好。

  那個拿銅盆討要賞錢的女孩子緊張的看著她,在看到她臉上的笑意時這才準備松口氣,熟料先前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笑意的女孩子卻在此時突然笑意一凝,眉心肉眼可見的擰了起來。

  女官大人是不滿意嗎?女孩子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不安的看著正在變臉的自家阿爹,隨即露出了幾分不解的神色:阿爹沒有失誤啊,女官大人不喜歡嗎?

  一旁這位看著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官大人沒有開口打斷他們的表演,只是擰著眉頭站在人群里同圍觀的百姓一起看著。

  待到這一輪變臉結束,女孩子不安的拿起銅盆走到周圍討要打賞,待走到那位女官大人面前時,她正要略過,一堆銅板的銅盆里卻突然丟進了一角銀兩,這一角銀兩看的女孩子一驚,不由睜大眼睛驚愕的抬頭看向那丟銀子的人——還是那位女官大人。

  她此時仍然擰著眉心,臉色十分嚴肅,并沒有看過表演之后高興的樣子,為什么還要給他們碎銀子?

  女孩子不解的看著她。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阿爹打聽。”那位女官大人開口了,聲音雖然好聽卻有些清冷。

  這樣清冷的聲音說著這么標準的官話,再加上她身上那一身深色的官袍,女孩子本能的生出了幾分畏懼,聞言當即便帶著她向正坐在木箱上歇息的阿爹走去。

  “阿爹!”女孩子指著喬苒,又指了指銅盆里的碎銀子,道,“這位女官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這話一出,才坐下歇息的漢子先是一愣,隨即緊張了起來,連忙從木箱上起身,結結巴巴的問出了聲:“大……大人,可是我等做錯了什么?”

  喬苒搖頭,笑了笑,道:“莫用擔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聽打聽。”

  漢子聞言忙應了下來,而后見女孩子伸手指向他方才變臉時用到的那一疊臉譜面具。道:“我可以看看這些面具嗎?”

  漢子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將面具拿了過來。

  喬苒伸手在這一堆面具里翻了翻,很快從其中翻出一個面具挑了出來,而后指著這面具上畫的臉譜,道:“這上頭畫的是什么?”

  這種臉譜面具自然不會是什么好看可愛的,通常都是夸張的畫樣甚至有些還會引來小童哭嚇,而這位女官大人就在這一堆令小童看了啼哭的臉譜面具中挑出了最可怕的一只。

  青眼獠牙,比起其他面具勉強還能看出畫的是個人,這青眼獠牙的一看畫的便是惡鬼。

  漢子疑惑的拿起面具看了片刻,回憶了一番之后,開口對喬苒道:“這是阿滿鬼。”

  阿滿鬼?喬苒所知的有限的鬼怪故事里沒聽過這號鬼怪的名字,于是又問漢子:“什么是阿滿鬼?”

  漢子沒有立刻解釋阿滿鬼,而是將那些表演的面具一字排開,指著一個個的面具對喬苒道:“大人,我們一家老小以四處賣藝為身,雖是出身巴蜀,卻一路走了很多地方。為了融入當地,好叫來看的人更多,便時常添加一些當地特有的英雄鬼怪面具進去。譬如這張天師面具便是經過魯地濟南時加進去的……”

  聽他提到天師面具,喬苒便看了過去,同樣夸張的畫法,不過大抵畫的是除惡的天師,所以,竟還能從中看出幾分憨態來,同她手里這個只是青眼獠牙,也沒畫多余東西卻偏偏有些滲人的面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阿滿鬼是我等經過嶺南邊界時添加進去的,”漢子說著,指著喬苒手里的阿滿鬼,道,“瞧著挺嚇人的,但是當地百姓卻家家祭拜阿滿鬼。”

  喬苒垂眸,看向面具上的那一雙銅鈴大的鬼眼,道:“通常一地有一地的風俗,這沒什么特別的。不過家家祭拜阿滿鬼,顯然是這個阿滿鬼同當地的一些民間傳說有關吧!”

  漢子點了點頭,看向她手里的阿滿鬼,道:“那也是我們好些年前去過的地方了,這阿滿鬼看著兇,不過在當地傳說里卻是個英雄。具體的我也記不大清了,只聽說是當地很久以前有個女子為了躲避妖怪去了那里……”

  果然,傳說必然少不了妖怪。喬苒沒有打斷漢子的話,讓他繼續說下去。

  “……生了一對雙生兒,兩個兄弟打妖怪卻打不過,為了打敗妖怪,找山神幫忙……”

  有妖怪自然也有神仙,喬苒認真的聽著。

  “山神說只有兩人合二為一才能打敗妖怪,于是一個兄弟主動獻身血祭,兩人合二為一打敗了妖怪。”賣藝的漢子不是茶館里的說書先生,說出來的傳說故事自然沒什么一波三折的感覺,聽起來干巴巴的,而且這傳說漏洞百出到喬苒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指正。

  不過傳說嘛,自然是不用太過較真的,只是喬苒還是敏銳的提煉了其中的關鍵:雙生兒,一個獻祭,另一個就能變成英雄,打敗妖怪。

  她擰了擰眉,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渾身突然涌上了一陣莫名的寒意,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一刻,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寒意從何而來。

  “這兩個兄弟合二為一的就是阿滿鬼。”漢子說著將面具往她手里推了推,熱情的說道,“大人喜歡這面具便拿去吧!”

  先前沒有注意這些面具,今日被這位大人突然將阿滿鬼挑了出來,盯著那面具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怪不舒服的。這等面具還是莫要出現在臉譜里了,莫嚇壞了孩童。

  喬苒看了會兒手里的阿滿鬼面具,沒有推辭,再次道了聲謝,而后往銅盆里放了一枚碎銀子,對那漢子道:“我姓喬,在大理寺當差,若是再記起阿滿鬼的事或者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來大理寺找我。”

  漢子忙激動道謝,初來長安城就能遇上一個愿意出手幫忙的人,這對外鄉人來說是最大的慰藉。

  得知喬苒請了兩日假專門陪同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馮老大夫表示無比滿意。其他人也很是滿意。

  紅豆滿意在居然能嘗到小姐親手做的吃食,當然,小姐做的,便是再難吃,她都能夸的出來。

  裴卿卿滿意在喬小姐出去玩居然還記得給她帶禮物,當然,更重要的是禮物只有她一個人有,就連張解都沒有。可見在喬小姐心里,她可比張解重要多了,這讓她無比高興。至于喬小姐選的禮物,糖葫蘆她喜歡已經掛在腰上了,那個撥浪鼓哄孩子的玩意兒,她三歲以后就沒玩過了。不過正好謝承澤喜歡,等謝承澤下次生病再送給他當禮物好了。哦,不對,好像不能這么想,似是盼著他生病一樣,小姑娘轉了轉眼珠,悄悄把撥浪鼓藏了起來。

  “今天我們是上午去的騾馬市因此沒有碰到小姐,”晚飯后大家坐在桌旁說話,紅豆嘆道,“早知如此便不走了,許是還能碰到小姐。下午我們去曲江玩了,先前買吃食時聽騾馬市的小販道這些時日芙蓉園開了幾處園子,只要交些錢財便能進去逛一逛。我們想著馮老大夫好不容易來一回,若是有機會去芙蓉園里頭走一走,待年后回了金陵也能好好同人說道說道。”當然,作為從沒有機會進去的紅豆等人也想趁著這個機會進去看一看,畢竟芙蓉園那等地方,除了皇親貴族,普通百姓可是沒有機會進去的。

  喬苒聽罷,笑問她:“那你們進去了嗎?”

  這話一出,幾人臉上立時多了幾分失望之色,喬苒看著眾人沮喪的臉色,便將目光轉向唯一不那么沮喪的裴卿卿。

  這丫頭是先前去過芙蓉園的,是以一次不去也不覺的如何。裴卿卿見她向自己望了過來,忙哼哼著解釋了起來:“芙蓉園上午確實是開的,可等到午時過后我們趕到時,正碰上不少交了錢財游園的被趕出來了。”

  喬苒覺得奇怪:“一般而言要定芙蓉園撇去身份不看,都是提前定下的,又怎會突然趕人?”

  芙蓉園這等地方素日里也不是不能進去,不過要定下芙蓉園沒一點權勢是決計定不到的。如回園這等地方,尋常富家翁若是舍得砸錢還有包下的可能,芙蓉園卻全然不是,能包下芙蓉園的不是皇親便是權貴,無一例外。

  “不大清楚,”裴卿卿搖了搖頭,作為一行人里最有“見識”的卻又覺得用這話回答喬苒委實有些丟面子,于是小姑娘又認真的想了想,對喬苒道,“我看到進去的好些都是宗室的人,什么秀王妃、淮王妃,還有亂七八糟郡王妃什么的。”

  聽她口中念叨出一堆“妃”,喬苒有些意外:“難道進去的都是宗室女眷?”

  這話一出,裴卿卿還沒說話,紅豆便先開口了:“小姐,你不說我先前當真還沒發現,好似還真是這樣,那些個進去的男子都是護衛仆從管事打扮,就沒看到一個能做主的男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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