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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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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仕遠沉默了下來。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就連小花一覺睡醒朝他喵喵叫了幾聲,他都沒有搭理。

  喬苒也不催促,只抱著手里另一本功德冊在一旁悠悠的坐了下來。

  也不知多久之后,甄仕遠終于回過神來,開口喊了聲“唐中元”。

  唐中元在門外應了一聲。

  甄仕遠道:“你在門外看著,莫讓人隨便闖進來。”

  唐中元道了聲“是”而后伸手帶上了屋門。

  屋門被掩上,原本敞亮的屋堂立時暗了下來。

  甄仕遠看向抱著功德冊的女孩子緩緩開口了:“按說這話我是不該說的,只是我想了想,你自入仕便是我一手帶的,所以今日有些事情想同你說。”

  喬苒認真的看著他道:“大人請說。”

  甄仕遠在屋堂里踱了兩步停了下來,問喬苒:“你覺得真相重要嗎?”

  喬苒點了點頭,道:“自然重要。”

  甄仕遠瞟了她一眼,又道:“比之性命與仕途呢?”

  喬苒默然了一刻,道:“我不知道,”頓了頓又道,“視情況而定。”

  甄仕遠道:“這個案子,若是以這個胡……胡……”那嫌疑人叫胡什么來著?

  喬苒提醒他:“胡元子。”

  “對,胡元子。”甄仕遠干咳了一聲,忙接了過去,道,“以他是兇手結案,你便能不得罪權貴,安穩度過。”

  喬苒平靜的說道:“可陛下給了我如朕親臨的牌子,所以陛下想要的恐怕是真相。”

  “眼下這個胡元子是最符合真相的人。”甄仕遠道,“如果他殺人的人證物證確鑿,陛下也不會怪你的罪。”

  喬苒沉吟了一刻,點頭道:“大人說的不錯,”頓了頓,不等甄仕遠開口,她又繼續道,“不過我說的不簡單不是這個意思。”

  什么?那是他理解錯了?甄仕遠愣住了。

  喬苒笑了笑,短暫的沉默之后再次開口了:“以胡元子是兇手來結案當然說得通,但是我總覺得胡元子這條線就像是有人想推著我們來查到這條線而已。

  甄仕遠挑了挑眉,看著她,連小花跑到他腳邊來咬袍子都沒有反應。

  喬苒道:“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以一個密室殺人案出現在人前。”撇去那些形狀可怖的地獄審判,這個案子本質上就是一個無人生還的密室殺人案。

  “而這個密室殺人案很容易就會讓人聯想到闕樓中人自相殘殺之后再自殺這條推測。”喬苒說道,“從這個方向來查,很快就會從中將追查目標放到那些自殺的雜役身上,順著這個查下去,那個胡元子遲早會被查到。”

  甄仕遠只是認真的聽著,并沒有打斷她的話。

  女孩子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笑著又道,“若是不從這個方向追查過去,從另一面追查,如我這樣查,還是將目標查到了胡元子身上。”

  這個案子就像一團零亂的麻繩,中間有一個結,不管你怎么走,走到最后還是會走到胡元子這個線索之上。

  甄仕遠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或許從一開始便沒有這么麻煩,興許就是因為胡元子因仇殺人之后再自殺。”

  “一般案子,發生這樣的情況,那么胡元子應該就是真正的兇手了。”喬苒說道,“可這樣的話,這個案子有太多事情解釋不通啊!”她道,“徐和明、虞是歡、朱志成出事前反常的舉動是為了什么?胡元子又是如何一個人殺了闕樓里所有人的?”

  甄仕遠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兇手另有其人?而且還與牽扯其中的世族子弟有關?”

  這就是他先前勸她考慮的緣故,把胡元子推出來做幕后的兇手,是個不管于她于世族還是于陛下而言都最穩妥的辦法。

  女孩子沉默了片刻,搖頭,道:“胡元子殺人之后自殺這一點我倒并沒有什么質疑。我是覺得這個案子有些奇怪,就好似這一切都有幕后之人在推動著此事一般。”

  甄仕遠怔了一怔,也直到此時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闕樓案這件事本身有人在操控?”

  女孩子略一遲疑便點了點頭,而后揉了揉眉心,道:“這種感覺就似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個案子本身的兇手是蟬,我們這些接手此事的是螳螂,而背后還有個黃雀。”

  聽到這里,甄仕遠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頓了頓,道:“你是不是想多了?有證據嗎?”

  喬苒搖頭。

  甄仕遠道:“如此的話,我倒是覺得你想多了,若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有個幕后黑手,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喬苒想了想,還是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甄仕遠不知為何,莫名地松了口氣,而后蹲下身抱起咬袍子的小花,道:“我覺得你就是想多了。”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不過,我想如果真有這么個人,我按著他設計的往下查,一定能查出一些驚人的秘密。”

  甄仕遠抱著小花看著她道:“我還是覺得你想多了,這件事會牽扯到世族子弟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不假,但也只有這些了。”

  譬如說虞是歡的所作所為,可老實說這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便創立世族的人物再如何了不得,好竹出歹筍也是不少的。世族子弟中有徐和修、謝承澤這等好的,自然也有虞是歡、謝奕這等差的,這其實并不是不可預料的,便是上頭的老太爺們管的再嚴,難道還能將人拘起來不成?

  喬苒垂眸,道:“大人說的不錯,或許是我多想了,我先查查胡元子這個人把!”

  甄仕遠點了點頭,喊了聲“唐中元”,微掩的屋門打開,昏暗的屋堂之內再次明亮了起來。

  “我看你是被這個案子弄的壓力太大胡思亂想了。”他道,“這案子你只管查,能查出什么來自然是好的,查不出來也無妨。”

  若是每個案子都能被查出真相,又哪來那么多的懸案呢?不過年輕人嘛,有血性總是一件好事。

  女孩子坐在椅子上嗯了一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甄仕遠抱著小花向門外走去,不過臨出門時,又轉過身來,指向她懷里那本功德冊道:“你給本官看的那一本記了胡元子的名字,你懷里那本呢?”

  喬苒笑了笑,道:“隨手多拿了一本,若是只拿那一本豈不是會引來懷疑?”

  是嗎?甄仕遠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兩本就不會引來懷疑了?

  不過他手頭那個案子還沒有結呢,哪里來的功夫管那么多事?甄仕遠搖了搖頭,抱著小花出了門。

  大抵是前些時日的大雪憋的有些狠了,久違的日頭比往年冬日的日頭更盛,有人走在街上,甚至刻意往檐角陰涼處走。

  即便已是酉時了,日頭卻依然好的很。

  在大堂里吃飯有些悶得慌,于是紅豆便將飯桌搬到了院子里,大家在院子里吃飯。

  這一桌飯菜不算頂豐盛,卻也有魚有肉有菜,畢竟明日就要送喬書去國子監了,離開前吃頓好的也是人之常情。

  當然有飯菜就少不了甜湯,可即便如此,抱著小白的裴卿卿還是表示不滿。

  “喬小姐和張解去百勝樓吃飯呢,為什么我不能去?”她大聲抗議,“我這么大的人又吃不了多少東西!”

  紅豆勾了張椅子坐下來,道:“你這么大一個人胃口也不小,比唐中元吃的還多。”

  突然被提到的唐中元原本要夾肉的筷子突地一轉,忙夾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

  裴卿卿扁了扁嘴,不滿道:“百勝樓的東西可好吃了。”

  “好吃你也不能去!”紅豆幫她舀了一碗甜湯,推到她面前,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家小姐和姑爺出去吃飯,你摻和什么?”

  裴卿卿道:“我為什么不能摻和?”

  “不僅你不能摻和。”紅豆說著瞥了眼一旁的唐中元,道,“你方才說要尋小姐什么事?”

  正吃菜的唐中元本能的回道:“哦,問問喬小姐明日是不是還要跟著她辦事。”

  “這種小事不要麻煩小姐了,明兒早上再問好了。”紅豆說著順著方才的話接了下去,“不僅你不能摻和,唐中元也不能摻和。”

  笑話!這可是姑爺和小姐出去約會啊,放這兩人跑去那還了得?紅豆握緊了拳頭,她可要看緊了,不能叫裴卿卿這種人摻和姑爺和小姐的約會。

  對此,裴卿卿大為不滿:“這真是太過分了!還沒成親呢,就不讓我跟著了,我爹娘約會都不會阻止我跟著呢!”

  紅豆哼了一聲,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我就說‘神仙’瞧著也不像個不講道理的,你這樣旁人約會總摻和的,難怪‘神仙’不喜歡你呢!”

  聽她“神仙”長“神仙”短的,滿滿崇拜的樣子,裴卿卿撇了撇嘴:“真是膚淺,他除了長得好還有哪里好的?”

  紅豆道:“長得好還不夠嗎?要不是小白可愛,你會抱著它不放手嗎?”

  一旁的喬書、唐中元連同方家母女一臉深以為然的樣子。

  裴卿卿低頭看向小白,同那雙無辜的藍眼睛一個對視之后,恨恨的哼了一聲,低頭吃了一口甜湯。

  看在甜湯的面子上,還是忍了吧!

  紅色細豆沙宛如上好的瑪瑙,白軟的糯米團子浸在其中,眼前這一道瑪瑙白玉湯是裴卿卿最喜歡的甜湯之一了。

  喬苒笑著搖了搖頭,入口軟糯香甜,倒是不負百勝樓這塊響當當的招牌。

  甜湯入口之后,她轉頭從半支起的窗柩往樓下望去。

  夕陽西斜,整個長安城都被一片溫暖的橘紅所籠罩,窗外黃天道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有衣著破舊、衣不蔽體的乞兒,也有光鮮亮麗、華袍加身的權貴,來往間隨著樓下升起的炊煙,人間煙火之氣越發十足。

  喬苒笑道:“這位置好。”

  張解幫她夾了一塊魚肉,道:“前些年,我自陰陽司下值之后,便會和承澤來這里坐一坐,而后待到百勝樓趕客再走。”

  偌大的張家祖宅空空蕩蕩的,很多時候只有他一個,而謝承澤雖是謝氏子弟,族中血親不少,最親近的卻不在了,所以,相比徐和修而言,他倒是同謝承澤一同出來的時候更多。

  “那今年呢?”喬苒歪了歪頭,問道,“今年還同承澤來這里坐一坐嗎?”

  “許久不曾有過了,”這歪頭的樣子當真是可愛,張解看著女孩子眼底一片柔和,“自從遇見你之后,便不覺孤獨了。”

  女孩子唇角微微翹起,顯然心情不錯,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道:“這話說的,好似自我認識你,身邊總有好些事情一般。”

  從金陵到長安,案子一樁接著一樁,多數時候他們都忙得很,孤獨這種事確實許久不曾察覺到了。

  張解笑了笑,看女孩子小口小口的舀著甜湯,問道:“這兩日如何?”

  “去了一趟徐家,帶了只白貓兒回家,”喬苒說道,“是死去的徐和明撿回來的,長毛藍眼很是漂亮。”

  果然,聽到長毛藍眼之后,張解便挑起了眉:“那還挺有意思的。”

  不管是貓還是別的,都很有意思。

  喬苒知道他聽懂了,笑了笑,又道:“昨日去了趟寒山寺,見了主持才知道我們前幾日見到的那個平莊是主持的侄子。”

  張解聞言,卻不見半點驚訝,只道:“果然是大族子弟。”

  “所以大族子弟為什么會跑去出家?”喬苒似乎有些不解,“出身好,長得好的人總要比普通人要過的好得多。”

  張解笑了:“自然是因為他們要的也比普通人更多。”

  女孩子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卻放下了勺子,從懷里取出一本冊子交給他,道:“從那位住持那里找到了兩本冊子,這一本給你。”

  張解聞言愣了一愣,接過冊子,道:“我回去看。”

  喬苒點頭,正要端起手里的甜湯,可手伸到一半卻忽地指向窗外道:“我看到兩個熟人!”

  樓下不遠處,正有兩個年輕男子向這邊而來,似是突然感覺到了什么一般,原本低頭仿佛在傾聽的男人猛地抬頭向這里望來。

  雖然隔了很遠,與那雙幽幽的眸子一個對視的瞬間,喬苒還是忍不住往后仰了仰。

  謝承澤。

  他身旁的徐和修也在此時發現了喬苒,奮力的朝她揮了揮手,在看到張解出現在視線之中后,當即雙目一亮,歡喜的拉著謝承澤就往這里來。

  喬苒轉頭看向張解:“你今日錢袋不保了。”

  徐和修滿臉能蹭到飯的歡喜樣隔了老遠也能感覺的出來。

  張解笑著搖了搖頭,便在此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伴隨著涌入的大堂嘈雜聲,徐和修和謝承澤出現在了門前。

  “哎呀,真是巧!”徐和修摸了摸自己干癟的錢袋,豪不走心的嚷道,“你們在吃飯啊,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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