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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多日的晴好徹底消融了山西路的風雪,日日暖陽高照,似乎也驅散了山西路的冷意。孩子也開始出去玩了。
裴卿卿拿著一只風箏從外頭走了進來,看著解了斗篷,站在行館中打拳的喬苒,只覺得這一刻頗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喬小姐打的當然不是什么真刀真槍的真功夫,而是光有其形,卻出拳遲緩的拳法。這種拳法她見的多了,在長安的時候,每回有哪家新的點心鋪子開門,為占個好位子,她都會早起。
這等時候,途徑路邊或者巷子,又或者商鋪前,便總能看到一兩個打這樣拳法的老人,美其名曰強身健體。
所以,私下里,她又管這個叫老頭拳。呃,雖說有些不禮貌,可這卻是她心目中最符合這種雜亂無章的拳法的稱呼了。
眼下,喬小姐就在行館里打老頭拳。
見慣了她聰明睿智的樣子,乍一見這樣的喬小姐,委實讓她有些難以反應過來。不過更讓她無話可說的是她的身后,排排而站的張解和白郅鈞,甚至角落里還有個周世林也拉著一張臉在跟著一起打拳。
這一刻,她的心情復雜的無以復加,仿佛看到了幾十年之后,白發蒼蒼的喬小姐帶著這三人在打老頭拳強身健體。
這場面……真真叫人不忍直視。
張解她可以理解,畢竟對于他而言,喬小姐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陪陪喬小姐打拳有什么不可以?可白郅鈞和周世林就……
喬小姐不是習武之人,隨便打打老頭拳也就罷了,你們這一個兩個身手不凡,整個大楚也說得上名號的將領就這樣在喬小姐的帶領下打老頭拳?
這要是讓滿朝文武看到了……那真是……
裴卿卿一張小臉擰的緊緊的,看著這幾個打完老頭拳后站定的人笑著向自己看來。
“誰惹我家卿卿不開心了?”喬小姐收了拳,向她走過來。
身后那幾個人跟著打完拳也散開做自己的事了。
這些時日,雖然沒什么事,可周世林要處理行館上下的瑣事,白郅鈞和張解還在用炭筆涂畫研究輿圖。
只有她跟喬小姐是全然無所事事的。
無所事事到喬小姐在打老頭拳強身健體,她自己給自己做了個風箏,在行館正中的廣場上放著玩。
裴卿卿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糖葫蘆風箏抿了抿唇,道:“風箏掛到屋頂上了,拿下來的時候弄破了。”
玩不了了便回來了。
畢竟此時不是春風明媚之時,冬風獵獵的放風箏,風大吹的風箏亂跑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
“其實我可以自己拿下來的。”看著破了口子的糖葫蘆風箏,裴卿卿撇了撇嘴,小臉上一副一言難盡的神情,“有人一定要幫我拿,然后弄破了。”
總是好心幫忙,又不能說什么,雖然于她而言并不需要。
風箏這種事自然只是小事,裴卿卿也沒真的因為風箏刮破而悶悶不樂,畢竟,畫糖葫蘆的是她,做風箏骨的是那邊那三位,喬苒看向一旁桌邊的張解、白郅鈞和周世林,笑著打趣道:“哦?那是誰幫的倒忙?”
比起風箏這種事,反而是女孩子皺著一張臉的模樣更讓人忍不住發笑。
裴卿卿把勾破了的糖葫蘆風箏放到桌上,繃著一張小臉道:“不就是先前那個被挾持做人質的丫鬟?”
是水行嗎?這個答案讓喬苒有些意外。
“她幫你拿?”
裴卿卿點頭,撇嘴道:“還扛了梯子過來一定要幫忙,我實在沒辦法也只能隨她去了。”
喬苒沉默了下來,頓了頓,才道:“她不是一直寸步不離原小姐左右的嗎?怎的還有工夫跑出來扛梯子幫你拿風箏?”
“誰知道呢?”裴卿卿自己也覺得費解,“我也說她不跟著她家小姐,跑出來同我說話作甚?結果她道她家小姐體恤,她便出來了。”
原嬌嬌體恤水行……呃,這若是放在之前或許不會,不過在挾持之事發生之后,似乎聽聞原嬌嬌便對水行換了態度,確實對她不錯。
能讓她出來隨意走動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喬苒便笑了,而后安慰裴卿卿:“那就心領了便是,左右也與你關系不大。”
裴卿卿嗯了一聲,卻仍然對著勾破的糖葫蘆風箏皺眉,頓了頓,又道:“她見我放風箏,還問我是不是喜歡吃糖葫蘆,下次買一支糖葫蘆給我吃,這不是騙小孩子嗎?”
她像這種一支糖葫蘆就能被拐跑的孩子嗎?
就一支也想讓她走,怎么可能?
“見我不理她,還說什么你很招人喜歡,連她都很是欽佩你,難怪我跟你這般要好。”裴卿卿撇了撇嘴,嘀咕,“什么亂七八糟的。”
喬苒有些驚訝:沒想到水行居然連她都夸!當然,這不是她妄自菲薄什么的,她也自信自己有可取之處。只是思及原先在金陵見到水行那丫頭時明著偏心原嬌嬌因此對她深惡痛絕的舉動,再思及此時她說這種話,總覺得有些可笑。
沒想到還當真有一日能從水行嘴里聽到對她的夸贊。
這真是怎么看怎么一個奇怪。
顯然,連裴卿卿也是這么想的。
女孩子擰著小臉,道:“我一聽便知道她不安好心,想要從我這里套話,便什么都沒說。”
喬苒笑著伸手摸了摸她頭上的團子,道:“那就暫時莫用管她了,左右再過幾日京城來的人就要到了。”
山西路的事情自從她直奏君前之后便同原嬌嬌沒什么關系了。
這幾日那邊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就算這時候想套話也是無濟于事了。
這件事可以暫時拋在腦后了,喬苒起身,捏了捏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拿起斗篷披在肩頭向外走去:“風箏我晚些時候幫你補,眼下要去一趟大牢。”
麻臉被抓回來已經關了好些時日了,是時候過去看看了。中文吧 “哎,我說秦大人,你抓進來的理由是什么?他們為什么要抓你?”
如麻臉這樣的小人物,又生在山西路這等匪患猖獗之地,自然是早習慣了鉆營,可似他這等腦袋不夠聰明,本事也不夠的小人物來講,便是鉆營也不過是勉強糊口度日罷了。不過至少他知道一點,雖然莫名其妙的被那個“溫柔美麗”的喬小姐關起來了,但如現在這樣能接觸到秦大人這樣的大人物的機會可不多見,需要好好把握。沒準將來放出去了,還能憑著這交情被秦大人提攜一把。便是提攜不了,光這一個大牢呆過還是“鄰居”的交情也足夠他吹噓了。
這幾日這句話,他問了好多回了。
秦大人也從最早的石床枯坐會挪到牢門邊的地上拿稻草一鋪,席地而坐了。雖然,他知道這多半是秦大人被關的有些乏了,想聽他在這邊說說話而已。
至于秦大人自己,說話的時候很少。
“早上的南瓜餅你還有嗎?”依舊聽著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秦大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餓了。”
這話聽得麻臉嘴角一抽:險些忘了,這位秦大人素日里說的最多的話,便是問他要吃的。至于是不是吃剩的,他并不在意,他只想吃而已。
看著眼前這位身形高大,卻并不壯碩的秦大人,麻臉轉身從石床上拿下碗里還放著的一個半的南瓜餅隔著牢門遞了過去。
鎖鏈聲動,秦大人抬手接過盛著南瓜餅的碗,道了聲謝,而后抓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麻臉看的一陣沉默:這秦大人胃口也忒大了點了。在這大牢里呆了這么些時日,麻臉也已經習慣了。雖說這大牢在干凈整潔之上有所欠缺,但吃食上當真沒得挑,早上除了南瓜餅之外還有一大碗粥,兩個包子,一張油餅再加兩個南瓜餅。便是他吃下都撐得慌,這秦大人才吃過多久,便又餓了?
狼吞虎咽的動作看起來確實是餓了。
吃完南瓜餅之后,秦大人將碗遞了過來,道了聲謝。
麻臉看著吃的干干凈凈半點不剩的空碗,嘴角再次抽了起來。不過,這等時候可不是感慨的時候,借著接碗的功夫,麻臉不忘再次開口:“秦大人,你……”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會被關起來嗎?”吃飽喝足的秦大人偏頭向他望了過來,昨日官差幫人理了頭發,不知是不是因為洗漱工整之后眼神沒有那么銳利了,還是因為對于秦大人而言,他這等人委實不需要用這樣的眼神注視。
總之,洗漱工整后的秦大人整個人看起來溫和了不少。只是嘴角抿唇的細紋卻無意間泄露了他素日里的嚴肅。
平日里看到的秦大人就是這樣一個嚴肅的人。
聽他破天荒的頭一次反問自己這句話,麻臉一喜,忙道:“是啊,好端端的,大人你怎么被關起來了呢?”
而且關起來也沒換囚服,依舊一身常服,也沒什么人過來審問他,城里頭眼下還不知道秦大人被關起來的消息吧!麻臉心道。至少如他這樣的人還未聽說這樣的事情。
鐵鏈聲動,秦大人抬起了手,伸出牢門,指向兩側,淡淡開口道:“不止我一個啊,這山西路上下的官員哪個不關起來了?”
這句話的殺傷力委實太大,以至于麻臉驚呼了一聲脫口而出:“怎會……”只是才出口兩個字,余下的話便截然而止了。
說起來,確實已經好些時候沒有看到那些大人們露面了,當然,很多事情其實根本不需要大人露面,底下的官差就能核對身份做完。
所以,怎么不會?
麻臉此時只覺的一陣后怕,本能的拍著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感慨道:“這喬大人也太任性了!”
連山西路大半的官員都抓了,這喬大人不是任性還能是什么?
“什么喬大人?”對面的秦大人卻抬了抬眼皮,出聲道,“是大督護抓的我們。”
啊?不是“溫柔美麗”做的,是別人?麻臉臉皮一顫:這京城來的官員都是如此任性的嗎?一言不合就抓人?
“我們是不一樣的。”秦大人淡淡的說完這一句收回了目光。
麻臉臉皮顫的更厲害了:是說他不配被大督護抓嗎?所以不一樣?
當然,這也只是他自己的糾結,秦大人根本沒有在意自己無意一句話會讓他聽的輾轉反側。
由著他在那里糾結,秦大人也沒有管他,自己依舊坐在蒲團上打坐,摸著肚子等中午放飯。
自從關進來之后便是起床、吃飯、等飯、再吃飯、然后睡覺,每一日周而復始,從來不變。
糾結了許久也不見人安慰的麻臉也直到此時才又一次從糾結中回過神來,見對面的將衛官大人安靜坐著,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道:“那這件事你們可曾同錢大人說了?他不能將你們放出來嗎?”
這整個山西路最大的官員就是府尹錢大人了吧!麻臉想到那個瞧起來便是個暴脾氣的錢大人,覺得如錢大人這樣的人不是個輕易妥協之人。
早些年,錢大人剛來不久,便以雷霆手段帶兵掃過一次周圍的山脈,那一次據說是一舉繳獲了當地最大的匪寨,連那悍匪老大的首級都被懸掛在城頭示眾過。
兇得很,不好惹。這便是如麻臉這樣的普通小民對那位錢大人的印象了。
山西路上下這么多官員被關起來,錢大人就沒有什么表示嗎?麻臉覺得不可能。
不知是不是那一個半的南瓜餅起了作用,今日的秦大人破天荒的理會了他:“錢大人先前也被抓了。”
這話聽得麻臉一驚,連手里的碗都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不是吧,連錢大人都……
不過秦大人顯然沒有給他半點消化的時間,連停都不停一下,接著說道:“不過后來借病挾持人質逃了出去,眼下正被通緝呢!”
一府府尹被通緝,麻臉一時早已忘了去收拾摔在地上的碗筷這等事,只是張著嘴巴愣在了原地。
他娘的他們山西路上下還真是人才,從上到下官員一同被抓進了大牢也就罷了,府尹還帶頭挾持人質逃了獄。
偏偏那么多官員多日不露面,外面的百姓也絲毫察覺不到什么異樣。
麻臉伸手拿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冷汗:他這樣的能安安穩穩的在山西路長到那么大的還真是不容易啊!
“你們聊得挺開心啊!”一道聲音便在這時響了起來。
麻臉臉色大變: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化成灰他都聽的出來。
不是“溫柔美麗”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