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這樣的對視就連馬車中的黎老太爺都察覺了,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而后便是一愣。
雖然街邊提著兩壇米酒的年輕人只一身再尋常不過的素袍,可還是叫黎老太爺認了出來“這……不是那個張天師么?”
在金陵時,他曾經見過這位出身高門孤戶的年輕天師,彼時看他頗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可今日這一見,卻著實有些……嗯,接地氣。
長安城世族豪門林立,再高的門第,一介孤戶又能做什么?至于陛下的信任這種東西,古語有云伴君如伴虎,人心本就是最易變的,所以,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年輕天師,處境恐怕并不比他們這些人好多少。
黎兆點了點頭,眼神忽地一閃,笑著轉過頭去,對黎老太爺道“祖父,原小姐的事……陛下也在操心。”
陛下?黎老太爺一愣,似乎有些吃驚。
黎兆道“祖父,陛下似乎有意張天師和原小姐。”
這兩個人?黎老太爺怔了一怔,許久之后,恍然回神,他輕哂一聲,笑道“那也不必擔憂,我們有《素問經》的秘密在手,端看原小姐要怎么做了。”
陛下面前的壞人,黎家自然是不能做的,但指婚這種事還要看男女雙方的意思。
而《素問經》的秘密就是他黎家最大的籌碼,也是祖上留下的一筆最大的財富。別人或許沒有那么急迫,可原小姐……卻是一定需要這個秘密的。
畢竟,這世間還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黎老太爺眼里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意味如原小姐這等醫慣各路疑難雜癥,見慣生死的人會更明白這個道理。
這樣嗎?黎兆怔了一怔原本以為搬出陛下來能叫祖父暫且收手,可沒有想到祖父對《素問經》的秘密這般自信,自信到能肯定原小姐會出面做這個惡人駁斥陛下的地步。
所以,這個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這個秘密究竟是什么呢?”看到自家小姐正在撥弄著那只存放《素問經》的盒子,水行端著茶水走了進來,隨口嘀咕了一句。
“我不知道。”原嬌嬌將那只盒子放在一旁,接過水行遞來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菊花茶。”她輕哂,“不知不覺又要入秋了,我也又要長上一歲了。”
小姐是秋天出生的,再過十天就是小姐的生辰了,府里早開始準備起來了,畢竟是原家最受寵的小姐,小姐的生辰每年都會隆重的操辦。
“往年每一年生辰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原嬌嬌將茶水放在一旁,感慨道,“今年倒是沒有那么期盼了。”
因為往年她不能外出,只能呆在小院里練習符醫之術,而每一年的生辰是她唯一一天可以名正言順偷懶的日子。
喜歡不喜歡符醫?她不知道。只知道從出生起,她就在做這件事,而往后,還會做下去。
她不會別的事,這也是一件她唯一會做的事,所以這件事不能讓給別人,只有她能做。
一陣香味飄入院中,原嬌嬌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廚房換了廚子嗎?好香。”
廚子?水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廚房有沒有換廚子,不過卻知道這香味并不是來自他們府上的廚房的。
“是隔壁的。”水行說道,“聽家里的下人說這些天常能聞到隔壁傳來的香味,許是隔壁換了廚子吧!”
隔壁?那不是張家?
“我……”原嬌嬌遲疑了片刻,突然站了起來,道,“想出去走走。”
水行聞言不由訝然“小姐?今晚還要回宮的。”
宮里大殿下入秋之后病情反復的更是厲害,離不開人的。好不容易得個空閑歇息一日,這等時候出去走走?
“我只是想出門在這附近走走。”原嬌嬌解釋著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我覺得張家在宴客,這味道……可不止幾個菜。”
隔壁張家偌大一家只有張解一個正經主子,偶爾還有幾個打扮古怪的人出沒,聽聞那是張家遇難時,為了報恩留在張解這個張家遺孤身邊的江湖中人。
近些年,這幾個人已經很少回長安了,所以,現在的張家的人更少。
這不是有客又是什么?
水行忙不迭的跟上了原嬌嬌,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小姐是想讓廚房加菜嗎?奴婢這就讓廚房去做。”
畢竟是突然聞到這香味才想出去走走的,興許是饞了。
原嬌嬌搖了搖頭,道“好奇而已。”
好奇一年到頭也不見宴客的張家請的會是什么客人。
一墻之隔的好處就在于只消推開門走出門就能看到隔壁的情形。
一陣歡快的笑聲自天師道口傳來,女孩子一身藕粉色襦裙,鬢邊簪的蝴蝶簪風過翩翩起舞,容顏嬌俏,隨意一站,便是一道移不開的風景。
原嬌嬌怔了一怔,她很少看到那個女孩子穿的那么好看。
她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子比她早生十天,今天是那個女孩子的生辰。
因為生辰所以穿的那么好看么?
此時,她正站在天師道口與一旁的人說話。
說話的年輕人眉目清俊,風姿翩翩,笑容溫和,看起來與平日里一般無二。
他們只是在說話,沒有牽手,也沒有靠的很近,可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有種莫名的親近,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情愫徜徉在那兩人之間。
原嬌嬌下意識的捏住了自己的裙擺。
她原先以為離開金陵之后他那么生疏客氣是因為愧疚自己認錯了人,回到長安之后,他依舊那么客氣是因為她是原家的人,而他不想與原家相關的人走的太近。
原來這一切都錯了。
那個女孩子之所以能被這么照顧,是因為他喜歡她。
陛下的意思她不是不知道,原來他一直以來的回避是因為不喜歡。
這個認知讓她忍不住擰緊了眉頭,而后轉過了身子“關門吧!”
大門關合,將歡笑聲隔絕在外。
圣意有幾個人能違背?她只是……不甘心。
她有這樣的血脈,能濟世救人,是人人稱道的神醫,她哪一樣不比……那個女孩子好?
可他不要她,再怎么客氣有禮還是拒絕。
出生之時,那個女孩子被拋棄了,而現在,被拋棄的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