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代天巡視的巡按死在了他的地盤上,甄仕遠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蘇巡按呢?”
大夫見他醒過來了,這才松了口氣站起來向他行禮:“見過甄大人。”
甄仕遠胡亂的點了點頭,看向屋內,這才發現平日眼熟的幾個當地大小官員都在屋里,此時正滿臉愁容的向他看來。
“蘇巡按死了。”姑蘇縣令嘆了口氣,道,“死在了我江南府,此事怕是不好交待啊!”
昨晚乍見蘇巡按的死狀,甄仕遠雙眼一番便昏了過去,此時醒來已是白天了。回憶起昨天那一幕,甄仕遠倒抽了一口冷氣,從床上翻身下來,拎起搭在一旁的外袍邊穿邊問:“那些人呢?”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還是清楚的知曉他指的是那些代天巡視隊伍中的隨行官員。
“去現場查看了。”幾個當地官員互相看了看,最后還是那個姑蘇縣令走了出來,說道,“他們還自帶了仵作……”
甄仕遠系衣帶的動作頓時慢了一慢:自帶仵作?看來那些京中來的官員是信不過他們了!不過信不信得過這還是小事,蘇巡按的事不給個交待,這整個江南府上的官員都要遭殃。
想到這里,甄仕遠忙揚聲:“我們的仵作呢?”
一個官員道:“在外候著了。”
“好。”甄仕遠點了點頭,大步向外走去,“蘇巡按死在江南府,我江南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查!他們查!我們也要查!”
屋內的官員齊齊斂了臉上的神情,垂頭道了一聲是。這件事可不能任由那些京中官員一言堂,若是解決不好,大家都要遭殃。
甄仕遠帶著一眾金陵地方官員向昨日出事的地方的走去,那是在玄真觀側邊的梨花樹林里:“本官記得昨晚是來了刺客……”
一個官員接話道:“宴席差不多的時候,煙花宴開始了,巡按大人讓大家不必拘謹,隨意便好,自己也起了身,那時候亂的很,也不曾注意巡按大人去了哪里……”
甄仕遠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其實是知道的,蘇巡按要以身作餌,引刺客前來,他當時就很反對,卻拗不過蘇巡按。看吧!果然出事了!
甄仕遠心中閃過一絲懊惱:現在人死了,他倒少不了被問責了。
金陵一眾官員到時,蘇巡按與那些刺客的尸體都還未運走,那個京中來的仵作正在驗尸,十幾京中的官員就在那梨花樹林旁看著,時不時交頭接耳,低頭竊語。仿佛在說著什么。
輸人不輸陣。甄仕遠挺直了腰背走了過去。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甄仕遠說著看向那群官員,“蘇巡按不在,眼下哪位能做得了主?”
一位五十上下的著緋色官服的老者站了出來:“某劉繼澤不才,暫得諸位同僚信任,甄府尹有事可同劉某說。”
這是隨行的吏部員外郎,也算這一行隨行官員來不管年齡還是官職都是最大的了。至少在京中來人前,這位劉大人還做的了主。
甄仕遠朝他抬手施了一禮,道:“有一事要同諸位說……”
“昨晚,蘇巡按之所以會獨自離開是為了引出豫州賑災款貪污案的漏網之魚,”甄仕遠說著,臉上閃過一絲悔恨,“只是沒想到……誒!”
“甄大人不必懊惱!”有年輕人的聲音在此時響了起來。
甄仕遠抬頭望去,望見那群京中官員中有個年輕官員開口了,那張清俊的臉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出眾,他認得這張臉,不是黎家那個黎兆又是哪個?見他開口,甄仕遠本能的松了口氣。他與黎家的交情還算不錯。
“蘇巡按應當不是死于刺客之手,”黎兆說著向那些倒地的刺客尸體望去,“蘇巡按身手不凡,這種事蘇巡按此前做過好幾回了……”
他是指以身誘餌這件事么?甄仕遠莫名的冒出了一個念頭: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所以,這種危險的事做久了,終于出事了吧!
“不錯,”那正低頭驗尸的仵作聞言站了起來,見他們這群官員說話,也不施禮,就這么望了過來,冷漠中有股說不出的傲氣。
下九流的職業不少,如那些懂些陰陽玄術的脫掉下九流的殼子,成為陰陽司天師的少之又少。而仵作,顯然不屬于這些少數之中的一個,仍屬下九流中的一種,甚至多數做仵作的都是賤籍,少有平民來做這種事的。
甄仕遠一眼就看到了那仵作身上大理寺的腰牌,有些詫異:這仵作居然是個官身,他在大理寺時還未聽過這號人物,沒想到六七年的功夫,連仵作都有官身了。
不過既然能被賜予官身,這個仵作驗尸的水準應當不會有什么問題。
“這些刺客皆是死在一柄寬兩寸,刃面窄薄的刀下,傷口俱在頸部,一刀致命。”那仵作說著指向扔在蘇巡按尸體旁的刀,“是蘇巡按的刀。從往常蘇巡按反殺的刺客的手法來看,這些刺客應當是死于蘇巡按之手,無一例外。”
“刺客的兵刃還未出鞘,”黎兆指向那些刺客手里的刀,接話道,“蘇巡按的刀法極快,往往在對方還未出手之時,便已得手了。”
“倒是好俊的功夫!”有官員忍不住感慨了一聲,不過才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了。這么厲害的功夫,這蘇巡按還是死了。難怪人都說溺死的往往都是鳧水的好手了。
“這些人是借了運送煙花的雜役的名頭混進來的,”劉繼澤接過手下遞來的名冊翻了翻道,“那些走到半道被殺的雜役人數與這些刺客人數吻合,且昨晚整個玄真觀戒備森嚴,并無人出觀。”他說著合上名冊臉上的神情冷了下來,“所以,兇手一定就在這玄真觀內。”
“官府是懷疑兇手就在玄真觀里。”喬苒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制止了紅豆想去打探的心思,“一個巡按死在這里,江南府一定要給個交待的,你去也是白去,沒得還會被當做嫌犯抓起來。”
她與這蘇巡按也不過見了一面而已,說為蘇巡按的死傷心那倒不至于,只是想到他那時定要賣關子“走之前再告訴她”便覺得肚子里仿佛憋了一股氣。
“像這種走之前再如何如何”這種話果然不能隨便亂說。蘇巡按這條線斷了也便斷了,眼下的問題是這件事若是給不了交待,整個玄真觀都要出事。眼睜睜的看著什么都不做,她顯然是做不到的。
“不管怎么說,我都要見一見觀主。”喬苒說著站了起來,接過紅豆遞來的冪籬,向外走去,“我們先下山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