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宋惠英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鄭旭東身上。
此時的鄭旭東也在仰頭,看著宋惠英,一雙眼睛復雜無比,既有深情,又有決絕,像是在同她告別。
干裂的沒有任何水分的唇,張了又合,好似想要說些什么。
最終,只化作一聲無力的嘆息。
好半晌才開口道,“惠英,你回去吧,我何該有此報!”
鄭旭東苦笑,一滴淚順著眼角留了下來。
他后悔嗎?
他后悔的!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后悔藥,發生過的事,他無力再改變。
無數次夜深人靜,無法入睡之時,他總在幻想。
如果當初,宋家向他拋出橄欖枝時……
如果當初宋青苑問他,可愿同他們一起走,來榆林縣生活時……
他選擇了跟隨,那結果是不是不一樣?
即使他會背上不孝的罵名,可至少他不會妻離子散,他還有親人。
他娘或許也……不會被氣死!
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人生不會重來,時光不能倒流,有些選擇無法做第二次。
“人生若只如初見……”
鄭旭東目光渙散,透過宋惠英被歲月摧殘過的臉頰,看到的卻是那年杏花樹下,拾到他錢包的少女。
一顰一笑,皆應在他心底,從未改變。
還有他求親之時,不惜違抗家里,毅然決然選擇遠嫁時堅定的面容。
鄭旭東明白,是什么支撐了宋惠英做此選擇。
可他……終是負了她!
“惠英,你還年輕,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我……不!值!得!”
更不值得留戀!
鄭旭東的眼里,是化不開的濃濃深情,灼灼的看著宋惠英,像是要把人牢牢印在心底。
幾個呼吸后,鄭旭東轉頭,“砰!砰!砰!”的磕了起來。
沉聲道,“縣令大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天經地義之事。”
“鄭旭東……認!罪!”
宋惠英站在后方,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
死死的咬住唇角,嗚咽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心中說不出的酸楚,疼痛。
他們本該是一對恩愛夫妻,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天意弄人,如今竟是家破,人也將亡。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她雖稱不上善,可她也從不為惡。
為何這樣的事情,要發生在她的身上,宋青苑覺得無力,滿是悲怨。
深深的望了一眼鄭旭東的背影,擦干眼淚,頭也不回的踉蹌著跑出了縣衙。
她怕!
她害怕!
她怕在多看一眼,多停留一陣,她的心就會動搖,她會忍不住去求她爹,她娘,去求苑兒。
她會想要鄭旭東活命,即使他負過她,即使他曾經放棄過她。
可她愛過他啊!
愛若是想給就給,想收就收,若是能控制,那就不是愛了。
“嗚~嗚~”
偏僻的小巷內,宋惠英依在墻角,身子漸漸滑落,抱頭痛哭。
她想鄭旭東活命,可是她沒有忘記,她是宋家的女兒。
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是她的爹娘,是她的兄長,是這個家接納了她,還接納了鄭悅。
她不能……負他們!
宋惠英沒臉在向家里,提出非分的要求,讓他們救鄭旭東。
她開不了口,也不能開口,不然她就太不是人了。
“嗚~嗚~”哭泣聲蔓延,響徹小巷。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幾個時辰,突然一道人影,擋住了光線。
宋惠英還未抬頭,卻聽來人輕聲道,“姑奶奶,天不早了,該回去了,不然老爺子,老太太該擔心了。”
原來宋家看宋惠英遲遲未歸,便派了下人出來尋找。
一番打聽后,才知宋惠英去了縣衙,又從縣衙跑了出來。
待田大奎等人找過來時,便看到宋惠英跌倒在地,抱著腿,埋著頭,哭泣的樣子。
“姑奶奶……”
田大奎輕聲開口,再次喚道,“姑奶奶……”
幾聲過后,低頭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只見她的頭緩慢抬起,一雙哭紅的眼睛,正正的看過來。
拿著袖口輕輕一擦,點了點頭,“好,這就回去。”
說著,宋惠英站起身,“讓爹娘擔心,是我的不對……”
半個時辰后。
宋家村口。
看到熟悉的馬車,鄭悅遠遠的跑過來。
“娘~娘~”
“爹怎么樣了?”
“爹怎么樣了?”
馬車停下后,鄭悅便拉著下車的宋惠英,急急的問道,一雙眼睛里滿是擔憂之色。
“悅兒!”宋惠英輕輕喚著,抬起手,溫柔的撫上了鄭悅的發髻,疼惜的看著。
聲音飄飄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有些路一旦選了,就要走下去。”
“悅兒!”宋惠英彎下腰,與鄭悅平行,直視著鄭悅的雙眸,臉色堅毅。
“你爹做錯了事,他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是那兩個壞人做錯在先!”
鄭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已經不是五六歲幼齒小兒,經歷了父母和離,經歷了被家族拋棄。
如今的她,一雙懵懂的眼睛里,已看清了很多東西,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她娘這是……放棄她爹了!
“娘!”鄭悅拉著宋惠英喊道,“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奶奶!”
“是他們,讓我們一家分離,他們死有余辜!”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朝廷……”宋惠英的聲音漸漸飄遠。
“我去求姥爺,姥,苑兒姐……”
鄭悅一抹眼淚,看著宋惠英的表情她就知道,這件事在她娘這里,已經走不通了。
“不許去!”宋惠英厲聲呵斥,阻止了鄭悅離去的步伐。
一臉嚴肅的道,“悅兒,娘和你現在的一切,包括吃穿住用,都是宋家給的。”
“你姥,你姥爺,你大舅,大舅媽等人,也對你寵愛有佳,不曾半分虧待了咱們娘兩。”
“咱們欠他們的,這輩子都還不完,現在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他們救你爹……”
“我……”鄭悅剛要反駁,手腕便被宋惠英死死扣住。
重重的道,“我們不能仗著親人的好,就理所當然的叫他們去做為難之事。”
“悅兒,你!懂!了!嗎!”
“娘,我懂,我都懂!”鄭悅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