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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入戲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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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正平演的正是一代奸雄曹操。

  “劉備呀!”

  右手一指,劇曲“怒發”手式,食指中指并攏前指,其余三指曲并。

  此處應有鑼鼓定點,頓!

  “孔明!”

  右手再指“怒發”,頭手同振,甩捋胡須。

  “汝等,不過是,螻蟻之力,欲撼泰山,何其愚也!”

  我,即是,白臉曹孟德。

  我,即是泰山。

  你們,何其愚也,送手相推。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不止,此時此刻,當有西皮快板。

  這笑聲,滿是輕蔑與狂妄,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熊正平摘下面具,換了個角色,演的是進諫的程昱程仲德:“啊丞相,戰船連鎖一事,固是平穩。那周郎,若用火攻,那戰船難以回避,丞相,不可不防吶。”

  “唉呀”

  “唉呀”

  “唉呀呀呀呀,”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昂首復連連擺甩手。

  熊正平已然又戴上了天官小丑面具,以藐天下之姿,盯著鏡子中的自已。

  “啊,丞相,仲德之言甚是有理,為何笑談乜?”取下面具,已是曹操手下另一員謀士荀攸荀公達。

  “唉嘿嘿……”戴上面具,望右指左,“仲德之言,雖是有理,卻還有見識不到之處。”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卻在此時,整個鏡面晃動起來,墻面發來了“嘣嘣嘣”的敲打聲。

  從隔壁發來了一聲破口罵聲:“尼瑪的死老頭,天天演曹操,能不能消停一下。”

  熊正平摘下面具,對著鏡子,發出無聲的笑,眉毛和臉皮都皺成了一團。

  就這樣,笑著,無聲無息的。

  仿佛自己還在滿是鄉民圍觀的戲臺上,人們全都仰著頭看著自己,為自己每一次的唱腔,每一次的舉手投足而喝彩。

  這世界是旋轉的,這間小屋是旋轉的,這鏡子是旋轉的,自己也是旋轉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

  笑得過癮,笑得通透,笑得快要窒息。

  自己的本角是武丑,但戲班子人少,像曹操這種凈角大男主,自己常得客串。

  “爸,我回來了。”熊子玉開了門,自己進來了,“就知道,又在練戲練入魂了。”

  熊正平從戲夢中驚醒,看了看墻上18元一個的時鐘,抓了抓自己的頭,“完了,又忘了去接你了。張阿姨送你回來的?”

  幼兒園不允許小孩子自己回家,必須得有大人接送,有個住在這筒子樓樓下張阿姨很熱心,在街口小吃店打工。

  熊正平要是沒空去接樂樂,就會請張阿姨順道也接了。

  “嗯。”熊子玉是自己一個人趁老師沒注意跑回來的,跑過好幾次了,老師都沒發現,以為家長接走了。

  “一定別自己一個人走,這城市很危險的,尤其是對你這樣一個孩子。”

  “不會,我膽子隨你,很小的。”熊子玉用手做了個小巧的動作,“爸,你做飯了嗎?”

  “……忘了下下米了,馬上做,很快的,不就是粥嘛。”

  “又沒做,來不及啦,嘉年華那邊還有半小時多就開場了,得趕過去。那現在怎么辦,外面吃,還是叫外賣?”

  “外面吃外賣都太貴了,以后還是我去接你,公車一塊錢也得省,好讓你讀重點小學業,中學,將來讀大學。”

  “……怎么那么啰嗦……爸,那就還吃泡面吧。”

  “只吃泡面不好,我煎兩個蛋吃。”

  “爸,昨天就沒蛋了,你買了嗎?”

  “……我去跟樓下,跟你張阿姨先借兩個。”

  “別去。”熊子玉怕自己一個人跑回家的事被戳穿了,“就這么吃吧,我就喜歡喝這原配的料湯。嘻嘻。”

  熊子玉嘻笑著,自己燒開水,纖細的手臂提開水壺都有些吃力,但還幫父親把方便面給泡了,“爸,快點吃了,好去賺錢了。”

  “你又把所有的湯料放進去啦?這些都是化學品,吃了對人不好,放那么多干嗎?”熊正平看著熊子玉的那碗沒有肉的紅燒牛肉面。

  熊正平那碗,熊子玉只給他下了半份料包,自己那份剛是料包全下,全然不怕又咸又辣。

  “我喜歡喝這湯嘛,多加些熱水就行啦。”

  “真是的,這種湯喝多了對小孩子不好。”

  “不會,網上不說了嗎?吃方便面對人體不好,是謠傳。”

  “你這孩子,別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網。”

  “知道啦。”

  這回答,好像不太對,不過熊正平也沒查覺。

  一父一女,坐在小塑料椅子上,把晚餐就這么簡單地解決了。

  熊子玉還在慢慢地品著方便面湯。

  熊正平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幼兒園老師的,老師顯得十分著急的樣子,“熊先生,樂樂不見了。剛才你樓下的張女士來接她女兒,說你交待順便接樂樂,才發現樂樂不見了。我們調了監控,看到是樂樂自己跑了。”

  熊正平迷糊了,自己今天有交待張阿姨去幫忙接樂樂嗎?

  今天自己下午應當沒什么事的。

  自己…..

  怎么了?

  又發病了?

  “熊先生……”電話那端的老師聽不到熊正平回復,以為對方怎么了,急切地問道。

  “沒事,老師,我接樂樂回來了。”熊正平回答道。

  “這樣啊,太好了,把我和幾個園里保安給嚇的。樂樂這孩子,太皮了,今天在園里,還把一個小男孩給打哭了。那男孩說喜歡tfboys,樂樂非得說人家是掏墳男孩……這一次園里搞的學前測試,樂樂的數學只考了87分,全部倒數第三,這樣怎么考得過重點小學的入學測試……前幾天,還說自己是什么武尊大人的徒弟,讓幾個同學陪她練什么拳,還好當時有個老師發現了,不然直接,就要往小朋友肚子上打……還有…….”

  老師連著說了好幾件樂樂這些天在幼兒園里的麻煩事。

  熊正平思想完全放空,耳朵里只是嗡嗡嗡,他記得老師說的樂樂每一件錯事,但腦子已經神游到不知什么地方了。

  “熊先生?”電話那邊的老師,“熊先生!”

  “哦,在。老師,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其實,這孩子很聰明,平時也很乖的,就是脾氣有些……怎么講,也不叫怪,叫超越這個年齡吧。你做家長的,好好和她溝通交流一下就是了。”

  老師的電話掛了。

  熊正平把手機往桌上一拍,“熊子玉!”

  樂樂知道是老師打電話來的,早就不見了。

  “熊樂樂!”熊正平暴吼著,看到桌邊有根小竹竿,抄起來,就去找熊子玉。

  熊子玉躲在浴室里面,瑟瑟發抖。

  浴室門被熊正平敲得砰砰直響,“熊子玉,你給我出來。”

  樂樂怯生生地應道,“爸,我肚子疼。”

  “讓你別喝那種工業湯不信!肚子疼是吧,你爸我上周剛拆了這個門,你信不信我再拆一次。”熊正平拿著竹竿不停地抽著門板。

  門板上面,剛貼的福字,被抽碎了,上面橫七豎八的條痕。

  “爸…..我不敢了。”

  “什么不敢了,每次都說不敢了,是打你打得不夠疼吧。”

  “爸……那個男同學有一次老師上課講本地文化,他說演本土戲的是不是傻子,我才打他的。”

  “電視上那么多這么說的,你怎么不一個一個打過去。”

  “……我不還小嘛。”

  “長大你還想反了不是,馬上給我出來,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

  小小的只夠一個人蹲的浴室里面,沒有再發出聲音。

  辟辟辟!又是連續幾聲竹竿抽門的聲音,還有熊正平拼命扭動浴室球鎖的聲音。

  這球鎖的質量實在是太差了,一下子就被熊正平把鎖心給擰斷了。

  熊正平推門進去,一把提起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熊子玉。

  左手提人,右手操著竹竿就往熊子玉的身上抽。

  “啊!!!爸,我以后不敢了。”

  熊子玉拼了命地大聲哭喊著。

  “讓你一個人跑回家,讓你欺負同學,讓你不好好學習,考87分!”

  又是連續幾個重抽。

  “哇……”熊子玉痛哭著,“你自己小時候才考59分的人,憑什么批評我。”

  我一個人跑回家,還不是看你要去嘉年華門口擺攤賣氣球晚了嗎?

  你一入戲,就失了魂,忘了時間,我不自己跑回來,你怎么賺錢。

  只是這一句辯解,樂樂并沒有說出口。

  “你……”熊正平那個氣的,“我59分,我們那時候跟你現在的條件能比嗎?你這樣的成績,你爸我違背對你媽發的誓,好不容易,讓你有機會進重點小學。你……你你你……你這樣,進去以后,怎么跟同學相處,怎么跟得上其他同學的學習。”

  “我不要讀什么重點小學……”

  “你再說一遍!”

  “我不要讀什么重點小學……”

  熊正平聽得是火冒三丈,熊子玉的性格跟自己的妻子怎么這么像,這么倔。

  熊正平使勁地抽打著熊子玉。

  熊子玉痛哭慘叫著,反過來,猛地一口咬上了熊正平的手。

  “唉呀。”熊正平一個松手,熊子玉跑了。

  熊子玉跑出了門,跑到了走廊盡頭,整個身體蜷縮在那兒,不停地抽泣著,“媽,我要我媽呀。”

  “要你媽是吧,趕快去找她。”熊正平穿著拖鞋,差點被自己絆倒。

  “可我媽死了。”

  “你媽死了,你也可以不要你爸我,你去找她,你找她去。”熊正平高高揚起竹竿,正要一竿抽下。

  鄰居幾戶人家知道又是這家在打孩子了,從門窗探出頭來,看著熊正平這氣勢,都不敢看了。

  這打得太兇了。

  可是這些領居已經不再勸熊正平了。

  以前勸過幾次,熊正平非但打得更厲害,不止會記恨勸打的人,罵人家多管閑事,還瞅著人就是一通怪笑。

  不曉得有什么毛病,少惹為妙。

  熊正平一竿子正要下去。

  卻見熊子玉一抬頭,臉上戴著天官面具。

  熊正平竹竿連忙一斜,抽向了旁邊的欄桿上。

  他不停地抽著欄桿,抽得塵土飛揚,竹竿子都快要斷了。

  “你!你知道我不敢打戲神,你還戴面具,你還戴,還戴,還戴!”

  “爸,我不敢了。”

  “把面具給我拿下來,你知道這個戴上這個面具意味著什么嗎?!你…..”

  “爸……”熊子玉怯生生地要拿下面具,卻見熊正平又是一竿子要下來,連忙又戴上,“你跟天官星君發誓不打我,我才拿下來。”

  “好啊,你真以為戴面具我就不敢打你,不敢打你了嗎?”

  熊正平的幾竹竿還是打在了欄桿上。

  “打吧,打吧,把這面具打碎了吧。”熊子玉抬著頭,面具中的雙眼,滿是淚水。

  熊正平高高揚起手。

  “干什么!”一個聲音大喝,一把奪下熊正平手中的竹竿。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居委會大媽曾舒曇。

  熊子玉一見來人,急忙起來,鉆過他爸,一把抱住曾大媽的大腿,躲在了她的身后。

  曾舒坦護著熊子玉道,“孩子,別怕,有大媽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大媽,是武尊大人派你來救我的嗎?我剛才默默用手機祈禱武尊大人來救我,沒想到,真的實現了。”戴著偌大天官面具的熊子玉,是真的皮。

  曾舒曇沒想到這個小孩會提起項歡,“不是。是居委會派我來的。”

  熊子玉松開了手,“那沒用,除了武尊大人,誰都打不贏我爸。”

  曾舒曇這就尷尬了,“……是,是武尊大人派我來的,你別怕。”

  熊子玉再次緊抱大腿,“那我就放心了。”

  “你是誰,敢來管我家的事。”熊正平怒問道。

  “我是誰你居然不認識,我是居委會婦女主任兼任群眾治安聯防小組組長,居委會婦女兒童權益保護組組長,你現在膽敢家暴小孩子,還敢問我是誰?”曾舒曇拿著竹竿,正面著熊正平。

  正是剛才鄰居,聽熊正平這般氣勢非得把這孩子打壞了不可,加上早上曾舒曇剛來走訪過這個片區,留下聯系方式。

  是鄰居打來了曾大媽。

  曾大媽火星火燎就趕來了,喘著大氣。

  再加臉上滿是打沙排留下還未散盡的淤青,倒像個花臉的張飛,氣勢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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