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步走到尸體邊,我見到程鐳的時候,他穿了一身白色工作服。眼前的死者穿著一身普通衣服。從形體上看,很像是程鐳。
武琳站在門口,神情復雜的看著我。
“查到死者身份了嗎?”我問道。
“齊法醫采集了死者的指紋,還沒有進行比對。”
死者的身份是很關鍵信息,牽扯到另一個人的下落。
我低聲說道:“要馬上確定死者的身份,我可能認識他。”
“他是誰?”武琳追問道。
我指著肩膀上的傷口說道:“這家伙自稱‘程楠’,在金陽光大廈下給我一刀。”
武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她撥打程小米的手機,無人接聽。
她向齊法醫索要采集的指紋,老頭還在氣頭上,還是很配合的拿出采集好的指紋。
李飛找了一塊黑布,指紋在黑色背景下看的很清楚,用手機拍成照片傳給金磊。
按照規矩,金磊會先在全國犯罪數據庫中進行比對,如果沒有記錄,再從各種信息庫中比對,速度就會慢很多。
房間中并沒有發現死者的錢包和手機,都被兇手拿走了。在殺死死者之后,追隨者快速清理過現場。
我抬起右手在臉上輕輕的掐了一下,并沒有用多大的勁,但是很疼。
可以想象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刀子插進臉有多疼可以想象。剝臉這一過程就是在小出租屋內進行的,正常情況下,死者的慘叫聲能驚醒整棟樓的人。
在不能尸檢的情況下,我只能靠經驗進行判斷。實際上昨晚并沒有租戶聽到慘叫聲,原因只有一個可能,死者無法發出聲音。
死者被制服之前,聲帶就被麻醉或者破壞掉了。我用一支手艱難的敲開死者的嘴,用手機當手電筒往里照,死者口腔保持完整,有些充血,一股怪異而又難聞的味道飄了出來,我還聞到一股杏仁味。
這大概就是死因,帶杏仁味的東西一般都有毒。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氰化物,這種毒藥可以通過接觸皮膚和腔道粘膜、呼吸吸入、口服、注射等各種途徑進入人體,然后解離出氰基離子。進入人體后中樞神經系統會迅速喪失功能,繼而使人體出現呼吸肌麻痹、心跳停止、多臟器衰竭等癥狀而迅速死亡。
毒物課上有一句流傳很廣的名言,不知出自那位前輩,離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形象地說,如果口服氰化鉀固體,若吃下相當于1/3顆普通膠囊或半個新版1毛錢硬幣大小的一小撮粉末,就幾乎肯定能置人于死地。而如果考慮的是最小劑量的話,米粒大小的氰化鉀粉末就可能致死。
氰化物致死有明顯的特征,中毒的機理是細胞缺氧窒息,因而靜脈血液中富含氧氣,尸體表面可見鮮紅色的尸斑,特別是耳廓、耳垂多呈櫻紅色,顏面及嘴唇有紫紺,可惜死者的臉被剝去,看不出來。
這玩意很難吃,不是真的一心求死的人吃不下這東西。‘程鐳’的口腔內壁有劃痕,肯定是被強迫著吞下。
看著尸體,我想到一個問題,他的死亡過程很漫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果我是死者,肯定是心有不甘,盡最大的努力留下線索。
我繞著尸體轉了好幾圈,換成不同的角度后,發現地上的血跡有規律,不是痛苦掙扎時胡亂的劃痕。看上去像是一個字,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能寫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就不錯了。
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成功,我用手機拍下來,用軟件去識別,得出一大串相似的字,排在第一的是錢字。
追隨者為了錢殺死了‘程鐳’?細細一想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程小英可能貪污了ML組織的一大筆錢,她的死亡方式看上去像很多年前的小說致敬。實際上也能看做是一種逼供形式,追隨者是來追查錢的下落。
問題是追隨者為什么不對程小米下手,錢在她手里的可能性最大。
死者和程小米的關系還不確定,不管怎么看,他倆都不像是男女朋友的關系。程小米就算眼瞎了,都不會找死者。兩人應該是更單純的利益關系。
鈴……
武琳還站在門口,她的手機響了。
“我有預感,金磊有重大發現。”她按下免提,把聲音放到最大。
“哈哈哈……你們一定不相信我找到了什么!”手機中傳出金磊得意的笑聲。
“直接說怎么回事!”眾人都沒有耐性聽他賣關子。
“我找到了死者身份,這小子就犯罪記錄,身份證上的地址顯示他和第一死者程小英來自同一條街道。說明他們兩個可能早就認識。”
這么明顯的信息,誰都能分析的出來,武琳沒好氣的說道:“你還沒說死者的身份,以及這小子犯了什么罪。”
“一高興差點忘了。”金磊說道:“死者叫嚴寬,年紀不大,犯事可不少,從初中開始小偷小摸,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在社會上混,因為聚眾斗毆傷人被判過。放出之后沒多久就到了本地,沒有正經職業。”
武琳一副十分了解的表情,小女生都喜歡壞壞的男生,嚴寬明顯符合這一點,他長得有點小帥。
“有發現電話聯系。”武琳掛了電話說道:“兩名死者肯定認識,這是被滅口了?”
“可能和這個有關系。”我把手機遞給武琳。
“錢?”武琳眼前一亮說道:“他們是因為吞了罪血組織的錢?”
“具體怎么做到的還不清楚,但是程家姐妹和嚴寬已經謀劃很久了,他們很清楚一旦暴露等待他們是什么。”這些都是我的推測。
武琳指著地上的尸體說道:“既然嚴寬已經死在這里了,那程小米肯定也在她手上。”
在追隨者沒有得到那筆資金前,做為最后一名知情人,程小米暫時是安全的。
關鍵就是怎么找到她!
這件事也讓我對帶有犯罪基因的人,也就是所謂身上流淌著罪血的人有了新的看法。
程小英貪下這筆錢,有她的長遠打算。或許帶著補償家里的想法,想要獨吞這筆錢,她自己就能辦,沒必要拉上妹妹。
嚴寬這種人沒有犯罪基因,還是成了罪犯,人性復雜,影響一個人的因素很多。
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猜測,見了太多人性的黑暗,當然希望看到點美好的東西,特別還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身上。
我和武琳的對話引起一個人的注意,齊法醫假裝從門口路口,向里面看了一眼。
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假裝沒看到。他也不容易,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檢驗過多少尸體?
在法醫面前每一具尸體都是人類惡的表現,法醫要對死者負責,要代替亡魂說出真相。每一具尸體都要詳細檢驗,甚至反復檢驗。驗尸的時候心里的想法因人而異,長時間經歷這些東西,多少都會變得有些奇怪。
這么一想,我又有點理解李法醫,每個人都不容易,這份工作又必須有人做下去。
我忽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每一位法醫都值得尊重,這是真正游走在人性黑暗邊緣的一群人。
作為一名法醫,我驕傲!
“你又想什么呢?”武琳發現我又走神了。
“對法醫有了點新看法。”
“我們還是先討論案子吧。”武琳有點無語。
接下來面對的情況有點尷尬,我們只能假設程小米在追隨者的手上,而警方控制著地下錢莊。在方叔的努力下,警方準確的掌握了那筆錢的去向。
之前他做的一切都是花招,想轉移警方的注意力。用一起怪異的兇殺掩蓋住真正的動機,甚至還能一石二鳥,順便打擊一下警察。故意做了很多迷惑人的舉動,藏禁品,給蘇娜打電話,還在醫院里威脅我們。
可一組還是追查到了真相,追隨者想要悄無聲息的取走錢已經不可能。這筆錢可不是個小數目,ML組織就算再財大氣粗,沒了這筆錢,一樣是個不小的打擊。
如果能把程小米毫發無損的救出來,我們基本上就算贏了。
關鍵是怎么把程小米找出來?
“金磊能不能確定他們離開金陽光大廈之后的行蹤?”我問道。
行蹤是很重要的線索,說不定能找到程小米最后出現的地點。
“這要看運氣,金磊很厲害,但是他也不是萬能的。”武琳多年的經驗告訴她,破案不能指望一條線索,特別是這條線索本身還不確定。
還有一個最穩妥的辦法,讓警察偽裝成員工,在地下錢莊里守著。等到程小米和兇手出現,再想辦法救人。
追隨者不可能拿著一大筆錢在街上跑,他肯定會要求把錢轉進一個賬戶。這個過程可以操作空間很大。
這是一個非常笨的辦法,也并不是百分百的穩妥。追隨者不是一般的罪犯,他的反制手段一定很古怪。
我和武琳都感覺到為難,暫時想不出好辦法。
“出去說吧。”我不想在命案現場商量對策。尸體我已經看過了,剩下就交給齊法醫,讓他來處理。
我走出房間,在門口微微彎腰示意齊法醫可以繼續工作了。
這個動作很簡單,但是我彎腰的時候牽動傷口,止痛藥的效果在減退,疼的我出了一頭冷汗。
李法醫什么都沒說,走進房間繼續工作。
“我有主意了。”武琳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說道:“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可能有用。”
看她的表情有點激動,這個想法一定很大膽。
“洗耳恭聽!”
“不行,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武琳看著周圍的同事,攙扶著我走出院子,到角落里假裝休息。看她的警惕性,我隱約猜到了她的想法。
武琳低聲說道:“警局里不是有內鬼么,他們是一個組織,那么大一筆錢,對內鬼來說,一定也很重要。你為這個案子受傷這么重,只抓一個追隨者,太虧了!”
我明白了,她想通過內鬼給追隨者布置一個陷阱,如果布置的好,這個辦法說不定可以一箭雙雕,既抓住追隨者,又解決了內部問題。
“你打算怎么辦?”想法是好的,真要實行起來,難度非常大。內鬼就在我們身邊,想要讓他上鉤可不容易。
武琳想一想說道:“光靠我們兩個人不夠,需要大家的幫助。一兩個人說謊,即使謊話再真,也會被人識破。如果一群人說謊,即使謊話再假,也會讓人覺得是真的。”
這么說沒錯,武琳這是打算要組團忽悠了。
“你打算拉誰入伙?人選方面必須要慎重。”人選是關鍵,需要可以絕對信任的人,如果把內鬼拉進伙,追隨者有可能假戲真做,再反咬我們一口。
武琳說道:“首先是一組的人。”
我沒意見,一組的人負責這個案子,必須大家一起忽悠,稍稍有一個小破綻,就有可能被識破。
這問題不大,想法雖然大膽一點,他們都會同意。
最關鍵的就是魚餌,拋出一個什么誘餌,才能引誘內鬼上鉤。
具體到這一點,暫時就沒有想法了,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什么謊話說起來像真的,還能逼出內鬼來。
“要不……從長計議?”我覺至少要把大家叫到一起,一起商量。
“沒有那么多時間了。”武琳說道:“你腦子一向非常好使,快點和我一起想,想個最棒的點子出來。”
這有點太著急了,我今天腦子不太好使,想了半天還是一片空白。
“你一定能想出來,加油!”武琳自己不想,而是給我加油,我有點無語。
我快速的在腦子里把案子回想一遍,忽然想起兩個人來,她們是最無辜的,莫名其妙的就卷進案子里。所起的作用只不過是兇手的一個噱頭。
“或許我們可以從那兩個女人身上想點辦法。”
“你是說作者和編輯?”武琳不解的問道:“作者都瘋子,兩人過的那么慘,能有什么用?”
我腦子里的想法逐漸清晰起來,說道:“她們是兇手弄出來遮人耳目的,實際上沒什么關系。如果我們對外宣稱說從兩人身上發現重大線索,可以鎖定兇手身份,如果內鬼知道這個消息,準備在他取錢的時候下手,他會怎么做?”
“內鬼肯定要把消息傳出去。”武琳想了想反問道:“如果內鬼早就認識追隨者,知道對方的身份,還會上鉤?”
“這正是微妙之處,如果兩人相識,追隨者從未說過他和作者的關系。但是從追隨者的表現看,肯定有關系,這時候你要是內鬼,會怎么辦?”
武琳想了想說道:“我一定會一頭霧水,因為牽扯太多,肯定要求證。”
“這就對了。不管兩人認識不認識,聽到這個消息,內鬼多半會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