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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六章 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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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六章攀咬  崇禎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洪興抄報房的伙計們也帶著昨晚報房抄錄主筆們連夜謄寫的大批抄報上街兜售了。

  與聚興抄報房專注于做翰林院、國子監、進京趕考舉子門的生意不一樣,洪興抄報房專做皇城內各大衙門官員們的生意。

  兩個伙計一組,有的直奔東安門,有的直奔崇文門,有的繞遠去了北安門,甚至是正陽門。

  這幾個門,都是住在內城、外城的各衙門官員吏員們進入皇城內的六部、六科、都察院、通政司、光祿寺以及五軍都督府等衙門官署當值的必經之路。

  這些衙署的堂官,多數都是要上早朝的,報房伙計們很難碰得上,因為實在太早了。

  而且就是碰上了,他們也不敢攔路叫賣,容易被人亂棍打走。

  但是大量的中低階官員們,比如六部衙門四品以下的官員,是沒有資格上早朝的,而他們點卯的時間,也就沒那么早。

  這一次,李吉要做的抄報買賣,針對的就是這些中低階官員們。

  當然,洪興抄報房出的抄報之上,議和條款和上諭文字雖則一字未改,也不能改,但其題頭,卻跟在聚興抄報房的基礎上改動不小。

  聚興抄報房的題頭是“兵部與虜議和,遼東大戰收兵”,似乎保持了一個不偏不倚、相對中立的態度,也就“虜”字多少帶了點立場。

  但是洪興抄報房的題頭可就不一樣了,直接改成了“兵部已與清虜議和,收復遼沈功敗垂成”。

  至于“聚興抄報”上同樣濃墨重筆提到的“上諭兵部召楊振進京”這一句,洪興抄報直接省掉了,一字沒提。

  李吉知道自家都督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那就是盡量置身事外,不趟這趟渾水,進京是不可能進京的,這個事絕對不能提。

  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洪興抄報房的抄報陸陸續賣出去了幾百份,到了中午時分派出去的伙計們陸續回了抄報房,有的賣完了,有的還剩下幾十份。

  而這時,李吉也讓人從其他抄報房的賣報伙計手里,購到了別家轉抄“聚興抄報”搞出來的東西。

  拿到手后,翻開一看他們的抄報題頭,李吉忍不住樂了。

  有兩家直接按照“聚興抄報”的搞法一字沒動,原文照抄照轉。

  但也有一家,就是那家集文抄報房,還算有點行業操守,跟“洪興記”一樣,也改了題頭,不過他們的抄報題頭更炸裂:

  “兵部已與清虜議和,大明或將永失遼東!”

  且不說李吉與洪興抄報房等人怎么感慨別家抄報房的行業操守,就說這幾家抄報房在二十三日上午,跟著聚興抄報房一起將朝廷與清虜私下議和的事情捅出來之后,整個京師朝野之間就像一鍋燒開的熱油潑到了冷水缸里一樣,一時間輿論嘩然。

  尤其是京師國子監里的監生以及進京參加崇禎十六年三月癸未科會試的舉子們,他們早在頭一天傍晚,就有許多人看到了聚興抄報房的那份抄報。

  這類人扎堆在一起,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檢討歷代朝政得失,議論天下大事,有的是真關心,有的則是為出名。

  總而言之,朝廷與清虜秘密議和的事情一報出來,立刻就一傳十、十傳百,在國子監和舉人群體之眾傳開了。

  經過一夜的發酵,二十三日上午就開始三五成群、奔走聯絡,或者拜訪同鄉在京師為官者進一步打聽朝廷傾向,或者在租住的會館義憤填膺的聚議彈劾。

  至于內閣、六部、六科、都察院以及其他京師衙門的官員們,也在二十三日午后,從各種渠道獲悉了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清虜議和的情況,結果同樣是議論紛紛。

  包括內閣首輔周延儒,閣老謝升、陳演、李建泰、吳甡,也都拿到了抄報。

  其中多少知情的,緘默不語,觀察風向。

  不知情的,則大驚失色,與六部、六科都察院的官員們一樣氣憤填膺。

  當然,不同的人氣憤的點不盡相同,有人心里是贊成議和的。

  畢竟關內形勢緊張,他們也不是看不見,眼下大批軍隊集結在關外,與清虜對峙,也是空耗錢糧,還不如調回關內先剿滅流賊呢。

  只是京師朝野的輿論風向,幾十年來,一直都是與清虜不共戴天,他們心里覺得議和是必要的,但卻沒人敢提。

  現在見有人做了,而且明顯是皇上授意的,他們其實更愿意再看看風頭再說。

  但是,他們心里也有不滿,那就是議和就議和,為什么要搞私下議和,為什么不經過朝會“廷議”公開進行,為什么要讓兵部主持,而不是內閣或者禮部,甚至都不讓這些部門知情?

  所以,就算他們心里覺得和議未嘗不可,但也不愿為陳新甲說話,就等著看看風向再說。

  至于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的言官們,本就是清流主戰派扎堆的地方,抄報一出,幾乎是一邊倒的反對朝廷與清虜議和。

  至于私下派人議和的兵部尚書陳新甲,更是直接成為了都察院的年輕御史們和六科的年輕言官們用來刷戰績刷聲望的最佳目標。

  就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傍晚,兵科給事中方士亮,趕在宮門落鎖之前,率先上書彈劾陳新甲與清虜“私主和議”“通款賣國”。

  崇禎皇帝得知消息,很快就看到了彈章,大驚之余,連夜下令錦衣衛找來在京中已經廣為流傳的幾家抄報。

  一看之下,又驚又怒。

  讓他憤怒的,并不是這些民間抄報房膽大妄為,公開抄錄售賣朝廷文書。

  畢竟這種事情早已有之,朝廷政令公開,乃是慣例,宮門抄也好,邸報也好,本來就是公開讓人傳抄的。

  所以真正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的,是兵部尚書陳新甲沒有做好保密。

  明明議和條款報上來之后,自己的朱批上諭,只有陳新甲知道,現在卻傳的沸沸揚揚,你陳新甲是干什么吃的?

  但是也看到彈章和民間抄報后,夜色已深,也不好處置,于是留中不發,暫時壓了下來。

  至于崇禎皇帝自己,則是輾轉反側,氣呼呼的一夜沒睡好覺。

  到了十一月二十四日早朝,一開始,吏科給事中馬嘉植在殿上直接站出來,手拿自己的彈章和收集到幾家抄報,以一個七品吏科給事中的身份,當面彈劾兵部尚書陳新甲“祖宗之土,一朝盡棄,當斬”。

  此時的陳新甲,已經得知了泄密的事情,也大體搞清楚前后原委,知道責任在己,正惶惶不可終日,尋機向崇禎皇帝請罪呢。

  因此,面對給事中馬嘉植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當面彈劾,陳新甲羞慚滿面,有口不能言,到最后只能朝著皇帝叩首請罪。

  滿朝文武大臣一看這樣,馬上群起而攻之,在殿上的御史、言官們更是競相出列彈劾他辱國、誤國,一些平日不和甚至往日有仇的官員們也紛紛落井下石。

  整個早朝,都變成了對陳新甲的彈劾之會。

  雖然多數人只是彈劾和抨擊陳新甲,完全沒有牽扯到崇禎皇帝本人的意思,但崇禎皇帝自己心里有數,此事追究下去很快就會追到他的身上。

  于是早朝開始不到半個時辰,崇禎皇帝就喝令退朝,然后拂袖而去。

  當天中午,崇禎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嚴厲斥責了陳新甲,要他居家思過,給自己和滿朝文武們一個解釋。

  直到此時,崇禎皇帝也還沒有要治罪陳新甲的意思。

  以往他所信任的大臣,被御史言官們群起彈劾的事情,他見多了,也并不多么在意。

  面對這種情況,他考慮更多的是怎么堵上大臣們的嘴,怎么撇清自己身上的責任,總之自己的英名不能受損。

  但是,很快,陳新甲自己的騷操作開始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陳新甲上折請罪,但在他的請罪奏折之中卻把當初崇禎皇帝派人賜給他的那一道準許他在與清虜議和時“便宜行事”的上諭寫了進去。

  同時把他已經查清楚的書辦與家仆泄密之事一并公開了出來,把責任推到了書辦與家仆身上,而他自己的罪過只是治家不嚴而已,同時請求皇帝寬宥。

  與此相應的是,崇禎皇帝明確下旨,讓陳新甲居家思過,但他居家卻不“閉門”,頻繁聯絡同僚上書為他開解“罪過”。

  他讓戶科給事中廖國遴、楊枝起等人為自己上書說話的時候,直接向這些人出示了崇禎皇帝曾經賜給他的上諭。

  并請這些關系好的同僚們放心,說外間的那些御史言官們之所以彈劾他,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議和這樣的事情是皇上的意思,他只是奉旨行事。

  而且議和條款皇帝已經批準,意外泄露是家仆的責任,再說議和條款早晚要公開,他的罪過并不大。

  廖國遴、楊枝起等人聽了恍然大悟,他們當然相信這是皇帝的旨意,也相信陳新甲只是給皇上背了鍋而已,只要有人上書營救,皇帝有了臺階下,自然一切都好說了。

  于是他們紛紛上書,不僅認為陳新甲奉旨議和無罪,而且還談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議和條款,今后每年可以為朝廷在關外省卻百萬糧餉。

  也就是說,不僅無罪,而且有功。

  只是他們忘了,一旦把這個事情牽扯到崇禎皇帝的身上,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這就等于是陳新甲要“攀咬”君父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崇禎皇帝在看到陳新甲的請罪奏折之后,怒不可遏,等他又讀到戶科給事中廖國遴、楊枝起等人營救陳新甲的奏折后,直接下旨給錦衣衛,當日傍晚就將陳新甲下入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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