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四月十二日卯時前后,張臣、李祿、楊珅三人根據楊振之前的命令,就早早地就集結好了兵馬,開始陸續登船過江。
到了上午辰時,楊振策馬從復遼門出城,在張國淦率領的抬槍隊護衛之下,直奔江岸,登船渡江,踏上了鴨江以東的土地。
隨后便在仇震海安排的向導帶路之下,一路往位于前義州府城舊址東南山區的白馬山城方向奔去。
留下了張臣、李祿二人各率火槍團營和擲彈兵團營,掩護著楊珅的炮兵團營以及大量輜重車輛跟在后方緩緩前行。
至于嚴省三以及仇震海、仇必先等人,則要暫時留在安東城及其附近,繼續等待鴨江口四月望日大潮的到來。
白馬山城在前朝人義州府城舊址東南約三十里左右的山區,至少在高麗時期就已經存在了。
不過當前這座山城,卻是現在楊振麾下朝人出身的大將之一林慶業,在十多年前為了防御清虜侵襲而主持重修的。
當然了,楊振過江之后,沒有直接沿江北上,而是轉而前往白馬山城,其實是繞遠路了。
可是,這個遠路他不繞還不行。
因為與九連城隔江相望的那個前朝人義州府城,在清虜棄守撤離的時候,被破壞得比較嚴重,地面上的建筑物,幾乎全部被焚毀一空。
作為全軍先導的楊振,只帶了三百多騎,要是直奔那里,不僅無處落腳,而且也顯得太過莽撞了。
作為全軍主帥的他,本可以安安穩穩坐在安東城內等待最佳的時機再去軍前,而他非要現在就主動充當全軍的先導,其目的不過是想借此進一步激勵起全軍奮勇爭先的士氣。
但是他卻絕不想因此而置自身于險地,最后激勵士氣不成,反倒因為莽撞冒失而成為全軍的笑柄。
在他看來,奪占九連城這一仗,穩扎穩打就能勝利,根本不需要他弄險。
目前他考慮的問題,并不是如何拿下九連城這一個城堡的問題,而是如何借此機會將周邊清虜調動起來,自己來個圍點打援,將戰果最大化的問題。
卻說楊振帶了精選的抬槍隊三百來騎,上午辰時左右出發,己時剛過就抵達了白馬山城附近,被前一天已經率部抵達此地的楊大貴派出的巡哨馬隊接住了。
白馬山城也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依山就勢修筑在一片高低起伏的環形山嶺之上,而外城就在這片山嶺的南坡之下。
當然,楊振帶人抵達山腳下的時候,并沒有看見完整的外城,只在原址上看見了一片簡陋的村屯。
“都督,這個白馬山城,原來有內城外城之分,不過,外城在之前清虜幾次來犯之中毀掉了,目前只剩下內城還能使用。”
就在那片簡陋的、像個貧民窟棚戶區一樣的村屯外面,楊振見到了聞訊前來迎接他的楊大貴,而楊大貴也不失時機地向楊振介紹起了白馬山城及其附近的情況。
“這個屯子,叫白馬山南屯,東邊幾里外的河谷里還有個屯子,叫白馬山東屯,都是去年冬天卑職安排到這里來預備屯墾的。
“卑職從鐵山堡附近征召的第一批一千多青壯屯戶,還有一百五十輛運送干水泥的大車,都在那邊安頓著,就等都督的命令了!”
“嗯,很好。等張臣他們一到,最晚明天早上,就可以出發往新義堡去了!”
“卑職得令!”
楊大貴見楊振對他的報告滿意,當下樂呵呵地領了命令,然后領著楊振一行人,穿過山腳下成片的棚戶區,從一道刻著白馬山城四字的石牌坊下穿過,最后沿著盤旋而上的山路,來到了白馬山城的城門下。
這個城門,是一個進深一丈有余且僅能通行一輛大車的拱形石門洞。
城門洞的上方,是由條石和青磚砌起來的城墻,墻面上布滿了斑駁的青苔、干枯的雜草以及龍爪般的樹根。
“都督,這城內有個重修白馬山城碑刻,講了這個山城的情況,而且立碑記事的,不是別人,正是眼下效力于都督帳下的那個朝人水軍統御使林慶業。”
見楊振來到城門洞下,打量著城墻,駐足不前,楊大貴知道楊振對這個山城有了解的興趣,于是連忙在旁邊說道:
“現如今這座山城,卻正巧落到了咱們的手里,跟重修它的人一樣效力于都督麾下,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呵呵,這個林慶業倒是有意思,重修就重修吧,卻還要立碑記事,唯恐別人不知道是他做的。只不知,他在碑刻上寫了些什么?”
“哈哈,其實林統御立的重修碑還是很有一些用的,若不是他立下的那塊石碑,咱們也不知道白馬山城內有那么多處干凈的水源!”
“水源?”
“林統御立的碑上說,他在白馬山城開鑿有十三個蓄水的水池,挖掘有三十二口深井,修建起了三棟兵器庫、六棟糧倉以及許多營房馬廄草料場什么的。”
面對楊振滿臉的問號,楊大貴立刻向楊振介紹了林慶業所里碑記里的內容,爾后馬上補充道:
“雖然現在那些蓄水池淤塞了,什么兵器庫、糧草、馬廄、草料場都被焚毀了,包括原來的營房、角樓、烽火臺什么的,也只剩下斷壁殘垣。
“但是有了林統御碑記里的內容,卑職的人馬找到了一些依然可以取水使用的深井,包括山城內幾塊低洼處,我們挖掘清淤之后,也找到了幾處以前石砌的蓄水池!
“經過咱們進駐重修之后,目前山城里面,可以取水的水井已有九口,已經蓄水的水池有三處,重修的各種營房、倉場、馬廄已有一百五十多間,足可供一營兵馬在此常駐!”
“大貴,你干的不錯,很有成效!走,你前面帶路,領我們進去看看!”
楊大貴的介紹,讓楊振對這個白馬山城感到十分滿意。
早知道這里有這樣一座雖然早已廢棄但卻仍能利用的山城,他一開始就應該膽子更大一點,根本不必叫楊大貴駐守鐵山,然后一步步試探著往北挺進。
而是應該直接叫楊大貴帶人進駐白馬山城,然后將白馬山城周邊,往西直至鴨江,往南直至鐵山半島盡頭,全部變成金海鎮的屯墾區域。
當然了,這些都是馬后炮了,歸根結底還是楊振把清虜看得太厲害了。
事實上,清虜在高麗半島這邊的進取心一直不強,遠不如他們在入主中原一事上的進取心。
特別是清虜那幾個名王代善、豪格、多鐸、阿巴泰等人死了以后,多爾袞又被牢牢牽制在了遼南,其他清虜王公貝勒的進取心明顯有所不如。
比如駐兵九連城一帶的清虜宗室鎮國公、濟爾哈朗的弟弟費揚武,就是如此。
想當初,當他得知自己奉若神明的黃臺吉親率十數萬大軍在鎮江堡城外鎩羽而歸,而自家一向自嘆不如的兄長濟爾哈朗也隨即大敗而走,退守鳳凰城的時候,心驚膽戰的他不僅一戰沒打,而且直接棄守了對岸的義州府城。
他聽說金海鎮水師強大,因此知道自己一旦跨江分兵兩處,很容易被各個擊破。
所以干脆毀掉了義州府城,把所有兵力都集結在一處,準備死守九連城及其身后的寬奠五堡。
當然,令他大感慶幸的是,當時的楊振還沒有為開啟全面北伐做好準備,所以決心見好就收,并沒有再去進攻九連城或者清虜其他腹地城堡。
而這個費揚武,也因為其所謂“果斷”的處置,成功“嚇阻”楊振兵馬的進犯,“堵住”了金海鎮兵馬的繼續沿江北上之路,得以統軍留任就九連城及寬奠方向,繼續配合其兄長濟爾哈朗守護清國的大后方。
但是自那以后,深知自己幾斤幾兩的費揚武,在沒有水師、沒有重炮的情況下,根本不敢南下攻擊黃臺吉親率大軍十幾萬都打不下來的鎮江堡。
等到鎮江堡南邊氣勢不凡的安東城修建完成之后,費揚武更是死了南下奪回鎮江堡等地的心。
從此,就只是不斷派出小隊人馬過江東進,去清剿那些威脅和寧國入貢道路的朝人小毛賊,同時捕獲那些到處躲躲藏藏就是不肯剃發易服的朝人老百姓,帶回來作為旗下牛錄的包衣奴仆,想方設法壯大九連城等地的防御力量。
而且他這種過江追捕和寧國叛逆討人也就是不肯剃發易服之人的行動,幾乎只是限定在了和寧國北方二道當中的咸鏡道一帶。
至于靠南一點的平安道,費揚武根本不敢派兵南下抓捕什么逃人。
而是將清剿平安道“亂民”的責任一股腦兒全都推給了坐鎮平壌并受清虜鑲藍旗節制指揮的和寧國北方二道兵馬都元帥沉器遠。
一開始三天兩頭派人繞道南下平壌城,命沉器遠出兵西進,去清剿在定州、安州等地屯墾的所謂“亂民”。
但是當沉器遠因為實力不濟、作戰不力,相繼“丟掉”了安州城、寧邊城等地之后,費揚武也敢再輕易勒令沉器遠出兵跟金海鎮的兵馬作戰了。
因為再這么打下去,說不定啥時候連平壌城這樣的要地都要打沒了。
自此以后,不管是身在鳳凰城卻時刻關注盛京城情況,根本無心東顧的濟爾哈朗,還是身在九連城、進取心本就不足的費揚武,對鴨江口以東沿海的情況都選擇了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態度。
就連白馬山城這種稍加整修一番就能駐兵震懾周邊的山城據點,也聽任其廢棄荒蕪了。
這個白馬山城,完全打破了楊振以往對于山城的刻板印象,就像承德避暑山莊打破了前世他對山莊的刻板印象一樣。
白馬山城雖然是建在一片山嶺之上,但是在其依山就勢修建的環形城墻之內,卻完全是一種山間谷地的感覺。
除了低洼之處有多口水源充沛的深水井之外,山城內有密林,有草場,有溝渠,甚至有大片荒廢的農田。
就這地形,比起安東城內的鎮江山來說,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說鎮江山也不錯,但可惜山上水源嚴重不足,然后為了保護山下的水源,仇震海不得不修建了外城。
當然了,鎮江山以及安東城也有白馬山城比不了的地方,那就是它們緊鄰鴨江這個水路航道,水路四通八達,大小船舶既可以沿江而上內陸,又可以順江而下入海。
而這一點,也是楊振要在前義州府城舊址上修筑新義堡的原因之一。
他要充分利用鴨江航道,在鴨江中上游地區,尤其是主要支流匯入之地,修筑幾處內河港口要塞,用以牢牢控制鴨江兩岸,包括整個鴨江流域地區。
總而言之,后世鴨江口中下游尤其是出海口的憋屈局面,絕對不能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