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了他們這樣爭先恐后的先例,福岡藩黑田氏的家主黑田忠之以及左賀鍋島氏的家主鍋島勝茂,也終于放棄掙扎了。
眼看著別的藩主大名一一被釋放,尤其是本家的支藩大名一一被釋放,他們的心里早就暗自著急。
八月初十清早,眼看又要被迫上工了,已經被楊振調理得沒了脾氣的黑田忠之、鍋島勝茂又一次求見楊振,同時再次請求派一名侍從歸藩。
本身也有些著急的楊振,這次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他們,并為他們略微“降低”了一點要求,特別允許他們以二兩白銀一石米或者一石硫磺等標準,以白銀或者加倍重的銅沖抵稻米。
這些藩主大名扣在楊振的手里,就像是肉票一樣,如果不能盡快兌現,那么扣留他們就毫無意義。
去年以來從平戶傳布出去的瘟疫,對周邊藩國的影響都很大。
雖然當時他們已經完成了秋收,各藩該收的年貢也都收上來了,但是人吃馬嚼的,現在一時之間叫他們征集幾萬石十幾萬石的稻米,確實也有不小的難度。
尤其是福岡藩藩主黑田家和左賀藩藩主鍋島家,跟其他幾個藩主大名可不一樣。
按照他們的身價地位,前者需要支付四十多萬石才能贖回,后者少一點,但也需要支付三十多萬石才能贖回他。
福岡藩、左賀藩就是再富裕,這個數量的物資,也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辦到的。
與此相應的是,倭奴國多有銀山銅山,所以銀價、銅價相對較低。
而楊振又正好需要大量的銀子,需要大量的銅料。
如此一來,彼此兩便。
當然了,與楊振擔心對方籌措不到足夠的金銀財貨等物資不同,黑田忠之與鍋島勝茂最擔心的還不是在金銀財貨方面的大出血。
他們最擔心的是夜長夢多,一旦本家支藩的藩主大名被放回去了之后,他們長時間不歸本藩,自己的家主之位以及本藩的藩主之位就有可能被人篡奪。
真到那個時候,對他們來說,那就全完了。
所以對他們的請求,楊振給予了充分的理解,而且相當貼心地叫俞海潮帶領船隊將他們選出來的人親自送往博多灣海岸。
博多灣所在的海岸,是福岡藩的地盤。
雖然那里距離左賀藩的藩廳有點遠,但是鍋島氏的家臣從博多灣登岸,也能順利抵達左賀藩的領地。
因為有了黑田忠之和鍋島勝茂三番兩次的派人催促,再加上楊振答應他們的變通辦法,到了八月十三日中午,福岡藩黑田家與左賀藩鍋島家終于派人送來了消息。
福岡藩與左賀藩一起為贖回自家藩主備下的金銀稻米等財貨,包括沖抵稻米的其他物資如硫磺、馬匹、耕牛、布帛、銅器等等,在壹岐島以東、博多灣入口以西、左賀藩與福岡藩的海岸上堆積如小山,只等楊振派船海運。
當天下午,楊振命俞海潮帶船前去查看,確認后,當天晚上即派人往壹岐島、對馬島傳令調集船隊。
崇禎十四年的八月十四日清晨中午,從對馬島趕來的嚴省三、林重蕃率領船隊,與早一步抵達博多灣外海的林慶業、俞亮泰、郭小武實現了會師。
而且從當日中午船隊開始,直到第二天中午,海岸上堆積如山的財貨物資才算是分批清點裝載完畢,并于當天直到傍晚,陸續運抵平戶西海灣內。
然后,也是在當天傍晚,楊振派遣返回壹岐島的林慶業,帶領船隊將垂頭喪氣的黑田忠之、鍋島勝茂及其家臣侍從和被俘足輕們,送回了起運物資的海岸。
事實證明,楊振之前的擔心,是完全正確的。
福岡藩的黑田家以及左賀藩的鍋島家雖然領地不小,家大業大,但是要他們短時間內拿出三四十萬石的稻米,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不是后來采取了變通的辦法,可以繳納金銀銅器以及使用金海鎮所需要的其他物資沖抵,黑田忠之、鍋島勝茂及其家臣部眾很可能就要長期滯留在平戶島了。
楊振扣押這些人除了讓他們出苦力之外毫無用處,殺了他們同樣沒有意義。
因此,能夠如期利用他們換取一大筆真金白銀,換取海量的財貨物資,楊振非常滿意。
八月十五日中午,進入八月以來所有運抵平戶島的金、銀、銅器以及稻米、布帛、硫磺等物資,包括耕牛、馬匹等活物,也包括林慶業、嚴省三他們占領壹岐島以及對馬島之后的繳獲,一一清點統計出來了。
“都督,咱們發財了,發大財了!合計稻米三十九萬七千石,銀八十七萬八千兩,金十一萬三千兩,各類銅器約十三萬兩千一百斤,硫磺兩萬七千石,綢緞布帛合計七千匹,耕牛一千二百三十頭,馬一千七百六十匹……”
在基本重建完工的山城最高處一個四四方方石墻石壁曲徑通幽的庭院里,李祿拿著厚厚一沓子登記簿,一邊報告向楊振報告,一邊滿臉紅光笑得合不攏嘴。
這個庭院所在的地方,就是原來松浦氏所建平戶城舊址的最高點天守閣所在之處。
不過楊振并不喜歡什么本丸天守閣之類的稱謂,也不喜歡那樣的建筑樣式。
對于曾經的擁有平戶島的松浦氏來說,或許處在平戶港內山嶺之巔高高聳立的天守閣,可以作為其權威的象征,向平戶港內進出的船只以及城下聽的臣民宣示其存在。
但是對楊振來說,這樣做不僅沒做必要,而且充滿了危險。
在冷兵器時代,你位于山嶺制高點的高處,高高在上,的確很有必要,畢竟越高越安全,越不易被敵人攻破。
但是火炮已經廣泛應用于水師戰船之上的時代,在重炮火力面前,類似天守閣那樣層層疊疊高高聳立的建筑,是十分不利于防守的。
甚至可以說,你把樓閣蓋得越高,看起來越拉風,越花哨,面對裝備了重炮的敵人,你就越危險。
所以楊振在指揮島上人馬與數千戰俘,依托平戶城舊址重建和擴建新的平戶山城之時,并沒有恢復原來的所謂天守閣。
而是在原來平戶城本丸天守閣的位置上,以數以萬計的條石配上大量的糯米砂漿,在東南西北正正方方筑起了十八間堅固異常的石窯。
南北兩面各五間,東西兩面各四間,南面五間正中為通路,而四面石窯之上,就是密布的炮臺,它們將整個山城最高點處的大平臺,圍成了一個自成一體的小堡壘。
這樣的堡壘式建筑,雖然不高,也不太美觀,與其說是居所,不如說是要塞,但是這樣的堡壘式建筑,卻絕對扛得住來自海上的重炮轟擊。
楊振給這個位于平戶山城最高處的小堡,取的名字,就叫鎮倭堡。
就在這個新筑成的鎮倭堡庭院正中,楊振坐在一張石桌旁邊的石凳上,領著在身邊的幾個主要將領,聽取了李祿報告的統計結果。
對于這個結果,楊振的心里其實已經有點數了。
不過,當面聽到李祿興奮報出的一系列數字,他的心情依然十分高興。
當然了,比他更高興的是那幾個被他叫來一起議事的將領。
“說到底還是都督高明啊!誰能想到那么幾個什么鳥藩主,再加上幾千倭奴俘虜,竟然能換來這么多東西!倭人可不窮啊!”
“是啊,還是都督高明,想當初卑職還覺得,將他們一股腦兒殺了才算痛快,然后都督帶著揮師登陸,直接去搶他娘的呢!”
“哈哈,要真像你那么說,痛快倒是痛快了,可是誰來給咱們出力修城防呢?再說咱們自己兄弟動手去搶,傷亡且不說會有多少,光說能不能這么順利搶到這些東西還是兩說!”
“沒錯!還是都督高明!這下子咱們還沒怎么出手,就滅了倭人西海三藩,又撈了這么多金銀財貨,咱們此行已經算是大獲全勝了!”
李祿剛一講完所有的收獲,張國淦、張天寶、李祿、俞海潮他們見楊振滿臉笑容,不住點頭,馬上就大著膽子議論起來了。
楊振見他們說的話開始有些跑偏了,立刻擺擺手止住了他們的熘須拍馬,笑著說道:“行了,行了,雖然這么干的決定,是我做的,但是具體的事情,卻是你們做的。能夠有此收獲,大家都有功勞!”
楊振一句話止住了眾人的議論,先是叫諸將坐下,又叫一親兵拿了茶壺茶碗給諸將倒上,然后自己喝了口茶,才又接著說道:
“今天把你們叫來,一是叫你們都聽聽咱們平戶海戰的最后戰果,二呢,也是要說說咱們接下來的打算?
“荷蘭人已經來了,咱們的人馬,至少是咱們的主力人馬,不能在這里久留,我心里雖然有一些想法,但是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都督,你下令吧,咱們都聽你的!”
“是啊都督,咱們能有什么好想法?都聽都督的!”
“都督指哪打哪,咱們沒二話!”
楊振剛剛亮明了自己找他們來的意圖,張國淦、李祿、張天寶馬上就表示堅決聽命而行了,搞得楊振一陣搖頭苦笑。
但見他們如此,楊振也沒啥好說的了,看看坐著喝茶沒說話的嚴省三問道:
“嚴三,你先說說,咱們船隊主力離開平戶島以后,這邊怎么辦,壹岐島、對馬島怎么辦?倭人會再反攻嗎?”
嚴三是嚴省三的諢號,一開始投入楊振麾下的時候,楊振就叫他嚴三。
后來成長起來以后,楊振覺得應該給他留些體面,人前人后也尊重他,很久不叫他嚴三了。
不過現在嚴省三已經當上火力強大的新編南路水師營的參將統帶官了,最近有單獨領兵占領了對馬島,將對馬宗氏全部鏟除,其本事與地位已經廣為人知。
特別是其在對馬島穩扎穩打兼且出手狠辣的打法,不僅深得楊振的贊賞,而且贏得楊振麾下幾乎所有將領的稱道。
這幾年一直不怎么顯山露水的嚴省三,對馬島一戰下來儼然已經成為楊振麾下新崛起的一員將星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叫他諢號嚴三,反倒更能凸顯出楊振對他的親近來。
另外,楊振覺得不管是叫他嚴參將或者嚴省三,多少都顯得有點生分了,于是便重新管他叫嚴三了。
“這個,回都督的話,對馬、壹岐二處,從長遠看,自然是對馬島更重要一些,但是在眼下來說,卻是壹岐島更為關鍵,要防倭奴反攻,平戶島不容有失,壹岐島也不能不防。”
面對楊振言語神情上表示出來的親切,嚴省三自然知道自己占領對馬島的方法深得楊振之心,心中感到踏實的同時,也立刻回答了楊振的問題。
“當然,以卑職之見,平戶島、壹岐島以前是松浦氏自己的領地,與黑田氏、鍋島氏等等藩國大名無關。
“經此一事后,即使松浦氏咽不下這口氣,仍要反攻,黑田氏、鍋島氏等等藩主大名元氣大傷之下應該也不會再出兵,為松浦氏火中取栗!
“而且松浦氏自己,這一次不僅威信掃地,而且倭奴人馬戰船也以他們損失最重,短時間內也難以發起有力反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松浦氏遣使求助于德川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