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自古以來兵貴神速,既然那個什么松浦氏水的軍厲害,而且又領有什么壹岐島和肥前國的兵馬,咱們何不今日就去跟林統御會合,然后以牛刀殺雞之勢,一舉拿下平戶島呢?”
“是啊,都督,咱們大軍來都來了,停在港里閑著也是閑著,我看根本不用等那些洋鬼子趕來會合,光憑咱們自己,就能滅了那個什么松浦氏!”
崇禎十四年七月十二日上午,李祿、張國淦、嚴省三等人得知仇廣義、林慶業他們單憑自己的力量就已經滅了五島氏,他們一個個士氣大振。
同時又得知楊振,已經派了林重蕃前去傳令,叫林慶業再接再厲進兵平戶藩,他們更是摩拳擦掌,紛紛請戰。
尤其李祿、張國淦二人,來到了楊振下榻的西歸浦內城最高處望海樓上,一見楊振的面兒就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相繼進言,請楊振進兵。
然而,楊振聽了眾人的話,只是靜靜聽著笑而不語,直到前來見他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了來,他才轉向陪同前來的仇廣義,開口問道:
“仇參將,你們出兵占領福江島是哪天的事情?”
“回都督的話,是本月初一。”
“福江島上的戰船都消滅干凈了?”
“這個,五島氏雖說過去靠經營海商起家,可是倭奴國鎖國二十多年,五島氏已經沒有什么像樣的戰船了。”
面對楊振突如其來的詢問,仇廣義有點發懵,不知道楊振的意圖何在,當下只能邊想邊向楊振報告。
“據說這些年五島氏已經由商轉農,在五島列島上面開墾了不少荒地種植稻米,但是他們畢竟是海上島藩,倒是擁有不少漁船。
“不過當日被咱們燒毀了一批,俘獲了一批,其他幾個島上人口很少,他們跟隨五島盛清投降之后,卑職相信其他船只可能也已被林統御控制!”
“呵呵,圍島作戰與圍城作戰不同,海上看似沒有路,但卻處處都是路。既然五島盛清能從福江島逃到宇久島糾集余部,那就說明你們對福江島并沒有一網打盡。”
對于仇廣義的回答,楊振不能說不滿意,只是他覺得有點太樂觀了。
“如果當時有船從福江島逃出,或者在你們進攻福江島的時候,五島盛利、五島盛清往九州諸藩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呢?你覺得接下來的戰況會如何演變?”
“啊?”
“這——”
“仇參將,有這個可能嗎?”
楊振最后拋出的問題,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們原以為楊振暫時不出兵,是為了等待荷蘭人的艦隊前來會合,卻沒料到楊振有這樣的考慮。
因此,不僅先前發言主戰出兵的李祿、張國淦二人吃了一驚,愣在當場。
就連一向穩重的嚴省三,也將信將疑地詢問起了仇廣義,希望從仇廣義那里得到一個確定的答復。
然而聽了楊振所說的那番話以后,一時之間仇廣義卻無法給出確定的答復了。
因為楊振說的沒錯,圍島作戰跟圍城作戰可不一樣。
而且福江島說大不大,可是說小也不能算小了,雖然它遠沒有瀛洲島大,可是比起金海鎮轄內的其他島嶼,比如最大的云從島來說,還是要大上一些的。
仇廣義林慶業他們的船隊,雖有將近三百條大小船只,但也沒有辦法將整個福江島給團團圍死了。
如果能圍死,那也就不會出現五島盛清在夜里出逃宇久島的事情了。
所以,在他們發起奪島作戰的時候,五島盛利和五島盛清到底有沒有派人派船逃走求救,仇廣義一時也拿不準。
至少按照楊振的說法,這樣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畢竟五島盛清能趁夜逃出去,那就難免會有其他人也逃出去。
也因此,當嚴省三將信將疑地轉向仇廣義詢問的時候,李祿、張國淦等人也立刻將疑慮的目光轉向了仇廣義。
“這個——,當時為了圍殲遁逃島中死戰不降的五島氏家主五島盛利,卑職與林統御會合一處,主力登島作戰,其他方面難免疏漏,所以,都督所說,并非沒有可能。”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仇廣義想來想去,終于不得不承認楊振所說有理,當下沉吟著回答了嚴省三向他提出的問題。
然而仇廣義話音剛落,嚴省三就又毫不留情地馬上追問道:“那么敢問仇參將,你說的這個可能,究竟有多大?!”
面對嚴省三這種有點落井下石的追問,仇廣義一時感到非常的不快。
他承認當時只想著一舉殲滅五島氏主力兵馬,部署上的確存在漏洞。
可是奪島作戰,本就重在奪島,就算沒能全殲敵人,也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犯得著這樣揪著不放嗎?
但是他見嚴省三的神情絲毫沒有嘲諷他的意思,同時一改先前將信將疑的樣子,變得既嚴肅又認真,當下也不好翻臉,想了想,只好說道:
“正如都督方才說的,既然當時五島盛清及其余部能夠趁夜逃竄離島,那么咱們奪占福江島前后,五島氏向倭奴國其他地方派出求救信使的可能也就相當大了。但是都督——”
仇廣義回答了嚴省三追問的問題之后,見嚴省三突然目光炯炯看著他,好像還有問題要問的樣子,當下也不給嚴省三接著再問的機會,而是徑直轉向了楊振,并且一臉的不解。
“你說!”
“是,都督。卑職的意思是,就算五島氏向倭奴國九州諸藩派了求援的信使又如何?五島氏已經被我們滅了!”
“沒錯,五島氏統治五島列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今往后,五島列島是我們金海鎮的地盤了,這是你和林統御的功勞,這個功勞,我給你們記下了!”
面對嚴省三的連番追問,仇廣義顯然十分不爽,這一點,楊振也看出來了。
于是為了免得引起仇廣義的誤會,楊振馬上出聲安撫了一句,同時也告知他自己并無追究他們什么疏漏的意圖。
不過楊振挑起這個話題,并不是為了再次肯定仇廣義他們的功勞,而是為了向他們解釋自己接下來的戰略戰術,所以他不能不借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但是五島氏滅了,平戶藩卻仍在。對倭奴國九州諸藩來說,五島氏偏遠弱小,他們或許來不及出兵救援,可是平戶藩卻不同。”
“可是,都督,如果都督擔心倭奴國九州諸藩聞訊援救平戶島的話,那咱們更應該快速出兵才對啊!”
仇廣義一聽楊振的話,以為自己已經領會到了楊振的意思,猜測楊振是擔心倭奴國的九州諸藩聞訊援救平戶島,于是當即就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這個時候,李祿、張國淦二人一看峰回路轉,也立刻出聲贊成了仇廣義的意見,幾乎不約而同,一起說道:
“是啊,都督,既然倭奴國其他地方有可能聞訊出兵,前去援助平戶島,那咱們正該盡快出兵才對啊!
“沒錯啊,都督,難道咱們不正應該趁著倭奴國援兵未到的時候,搶先一步,占領平戶島嗎?”
然而,就在他們話音未落之際,就見楊振突然仰面一陣哈哈大笑:“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李祿、張國淦、仇廣義等人見楊振的仰頭大笑,一時皆面面相覷。
此時唯有嚴省三,彷佛已經成竹在胸的樣子,靜靜看著楊振,笑而不語。
楊振見狀,遂止了笑聲,伸手朝他一指,說道:“怎么,嚴參將可是想到什么?說說吧,看看你是不是跟本都督想到了一起去!”
楊振這么一指,等于是點了嚴省三的名。
嚴省三可不敢像李祿、張國淦他們那樣,憑著老資格在楊振面前一貫隨隨便便。
雖然楊振命他總領新編南路水師營已經顯示出了對他的超常信重,但是他依然奉命唯謹,當下連忙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說道:
“卑職受都督啟發,竊以為都督率我等前來,絕非僅僅為了一個五島氏或者區區一個平戶藩,都督命林統御率隊進攻平戶島怕是故意打草驚蛇,目的正是為了誘使倭奴國援兵前來。
“卑職對倭奴國所知不多,但也知倭奴國乃是列島之國,想來水軍應當不弱,即使這些年新起的德川幕府發布了什么鎖國之令,但像九州諸藩這樣的沿海藩國,總會有些積累。
“因此,以卑職之見,與其勞心費力,到處尋敵主力以決戰,倒不如圍點打援,將其全部后勁一網打盡。”
說到這里,嚴省三抬起頭看了楊振一眼,正碰上楊振滿臉笑意,沖他不住點頭,于是他接著說道:
“都督命林統御進攻平戶島,乃是圍點,都督帶我們在瀛洲島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等待的,正是打援的時機!
“卑職以為,九州諸藩水軍齊聚平戶島的時候,就是我們出兵圍殲他們的時候!這是卑職的一點猜想,不知對還是不對,請都督不吝賜教!”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我命你出任新編南路水師營的參將統帶官,果然沒有看錯!你能有此見識,足以獨當一面!”
“卑職不敢當!”
看見嚴省三謹小慎微的樣子,楊振沖他笑著擺了擺手,令他后退入列,然后掃視了一圈已經有點拐過彎兒來恍然大悟的眾人,說道:
“九州島雖然不太大,可是其海岸復雜,港灣眾多,而且島上又多山地,我們的主力過早暴露,一旦倭奴避而不出,不肯決戰,則戰事難免曠日持久下去。
“與其如此,反不如讓林統御出兵平戶島引蛇出洞,我們也好畢其功于一役。呵呵,松浦氏不是厲害嗎,眼下正好借助其力,將對馬、壹岐、肥前等地藩主大名們的兵馬戰船,都聚集到一起!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們不做螳螂,我們要做黃雀,而林統御所部兵馬,就是趴在平戶島這棵樹上使勁叫喚吸引螳螂的禪!”
“原來如此!”
“都督高明!”
“卑職受教了!”
有了方才嚴省三的說辭,李祿、張國淦、仇廣義已經大致知道楊振的意思了,此刻他們再聽完楊振親口所說的策略,登時喜笑顏開,并順勢拍起了楊振的馬屁。
同時,再也沒有人催促楊振進兵了。
與此相應的是,本就旅途勞頓的征東軍右翼以及南路水師營各部人馬,在有了明確的目標之后,也開始抓住戰前最后的時間貓在西歸浦附近的港口軍營內整修戰備養精蓄銳起來。
當然了,楊振本人自然是沒有多少時間休整,因為初次抵達瀛洲島的他,還有大量的要做。
在接下來的三天內,他在仇廣義、陳書農的陪同之下,幾乎馬不停蹄地環島跑了一遍。
不僅帶人去了到東端的城山浦,而且去了島北新更名的瀛洲城,同時一路走一路看島上的移民安置與墾荒耕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