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進率領船隊抵達雙島灣的第二天上午,楊振為他們補充了食水之后,即下令叫他們起航南下,趕往登州外海,去跟方光琛、俞亮泰等人會合去了。
然而,袁進他們畢竟來晚了幾天,等他們在二月十六日上午啟程南下的時候,俞亮泰、林嗣業、嚴省三他們已經率領他們聯合而成的龐大船團,從登州外海離港向東去了。
由于鴨江外海的海上冰情仍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楊振沒有讓他們分頭行動,而是讓他們將崇禎十四年開春以后的第一批出海移民,全部送往瀛洲島去。
畢竟從登州到瀛洲島的航路,根本不存在冬季浮冰的問題。
這條海上航線,全年都是無冰期。
也因此,袁進沒能按照楊振的命令,實現與俞亮泰等人的會合。
等到次日,楊振從他派回來請示行止去向的信使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后,立刻就又下令叫他接上了云集登州的流民之后,直接去往石城島方向,將他們轉送的這個波次移民交給祖克勇安置。
祖克勇拿下了岫巖堡并派兵駐扎以后,從岫巖堡到莊河堡之間的廣大地區,已經相對安全了一些,可以安插移民,進行屯墾了。
就這樣,從崇禎十四年二月十六日開始,整個金海鎮的移民屯墾計劃再次拉開了大幕。
除了俞亮泰他們率領的大船團,一次就向瀛洲島方向輸送了五千七百戶流民——多達兩萬五千多口男女老少之外,二月十七日經行旅順口的袁進船隊,同樣一次就向金海東路石城島方向輸送了兩千四百戶——多達一萬一千多口嗷嗷待哺的流民。
登州府那邊賑濟饑民的壓力頓減,登州知府袁樞也于二月十九日再次派人過海,向楊振表示了由衷的謝意。
但是同時,袁樞也再一次向懇請楊振,懇請金海鎮,繼續派船送糧過去,繼續派船把流民接走。
對此,楊振自是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同時也派人傳令,叫金海北路的水師營也南下加入接送移民過海北上的行列。
楊振很清楚,把云集登州府的各方流民,接到金海鎮的轄區里來安置,意味著賑濟他們的壓力,將直接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他同樣清楚,那些受到自己先前的招墾布告誘惑的流民,也就是懷揣著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夢想聚集在登州的流民,對關內無力安置的各地官府來說,是極大的負擔或者隱患,可是對于正在快速擴張的金海鎮來說,卻是一筆極其寶貴的財富。
有了去年秋天各路屯所番薯的大豐收,楊振眼下并不怎么擔心新的移民來了以后會鬧什么饑荒或者會餓死人的問題。
如果說在去年同期第一次大舉移民金海鎮的時候,楊振都不擔心這個問題的話,那么對于如今的金海鎮,至少對于金海鎮的遼東半島轄區,楊振有著充分的信心。
是以,當袁進的船隊在二月二十日返航時告知楊振,石城島以北直至鴨綠江口外海,冰層已經融化,可以在近海通航之后,楊振毫無猶豫地將幾乎同時南下的金海北路水師營船隊,與袁進的船隊臨時合并在了一起。
將他們組成了一個四百多條大小船只聯合在一起的大船團,命令他們運送了大批從屯戶們手里征購上來的番薯干,前往登州府海岸敞開了接人。
事實上,時至開春,楊振對于接納流民過海安置,所擔心的唯一問題,就只有他們的安全問題。
這個所謂的安全問題,主要包括了兩個方面。
其中一個是擔心清虜偽帝黃臺吉不甘心失敗,會派兩白旗和鑲藍旗再次南下的問題。
但是經過楊振與麾下部將幾次認真的推演之后,都認為短期內清虜大軍不會再主動南下對金海鎮發起攻勢了。
而且就算黃臺吉不想讓多爾袞和濟爾哈朗閑著,迫使他們不斷南下金海北路、金海東路或者鎮江堡一點作戰,楊振也已經不怎么擔心了。
因為失去了大批重炮以及重炮隊伍的清虜八旗兵馬,不管是面對復州城,還是面對鎮江堡或者岫巖堡,都將毫無勝算。
就算兩白旗的兵馬和鑲藍旗的兵馬迫于黃臺吉的壓力,南下攻打金海鎮來了,他們最多也只能依靠他們的所謂弓馬騎射本事,襲擊或者擄掠一些移民屯所而已,已經影響不了金海鎮移民屯墾的大局了。
而與此相反的是,楊振所擔心的安全問題,其實主要是眼下仍在關內許多地方流行的瘟疫問題。
目前,不管是旅順口、金州城、復州城這條線,還是旅順口、莊河堡、鎮江堡這一線,都沒有出現疙瘩瘟的疫情。
不管是星羅棋布位于海上的島屯,還是相對比較集中的陸屯,從去年移民行動發起以來,從未出現鼠疫或者其他瘟疫的傳播。
唯有一處坡口,那就是遙遠的孤懸海上的大島瀛洲島了。
而這也正是楊振唯一比較擔心的地方。
瀛洲島距離旅順口大約六七百里海路,跟它到登州府外海的距離大體相當。
若是遇上恰好的風向或者洋流,那么從旅順口出發,只需要一日一夜的海上航行,就能抵達彼處。
當然了,現實中的情況總是不完美的,不可能剛好遇上合適的風向或者洋流。
但是不管怎么說,以這個時代的木制風帆海船航行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熟悉的海域和航路,平均兩三天的時間,也總能到了。
如果算上船團的規模過大,前后不好協調航向,會多花費上不少的時間,那么有個五六天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楊振需要留在旅順口等待朝廷的旨意,以便隨時應對朝廷或者關內可能出現的變局,其實楊振自己也很想搭乘俞亮泰他們這個波次的船隊,親自前往瀛洲島上看一看。
因為自從去年九月北上奪取鎮江堡之后,楊振就再也沒有收到過有關瀛洲島的消息。
這次回到旅順口以后,楊振也向方光琛李吉等等留守人員詢問過,但是旅順口這邊也沒有人收到過瀛洲島的消息。
楊振并不擔心朝人或者倭奴會去侵奪瀛洲島,他不信朝人或者倭人現在有這樣的膽量。
同時,他也并不怎么擔心瀛洲島上的金海鎮移民會沒飯吃,會全餓死。
畢竟瀛洲島上資源豐富,而俞亮泰他們前去的時候,也并不是什么物資都沒帶。
與此同時,楊振派去主持大局的仇廣義、郭小武以及安應昌的兒子安益信,也都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無能之輩。
事實上,真正令楊振放不下心的,是當時俞亮泰他們返航后報告給楊振的那個意外情況。
也就是,他們因為發現了幾只死耗子,而流放了一條船的那個意外情況。
這個意外情況,始終令楊振的心里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在楊振看來,如果一件事情有變壞的可能,那么不去干預它的話,它就一定會變壞。
那么,瀛洲島那邊的情況到底怎么樣了?島上到底有沒有出現帶有鼠疫病情的移民呢?
幾個月來,楊振只要想起瀛洲島來,就會不由自主地擔憂這些問題。
如今金海鎮重啟了向瀛洲島大批量移民的行動,瀛洲島上的真實情況就更是成為了楊振每時每刻都在擔心的問題。
瀛洲島上去年已經送去了數千戶,這一次又送去了數千戶,萬一去年的那次意外事件并沒有隨著俞亮泰的斷然處置而結束,那么一下子涉及幾萬人,情況可就嚴重了。
還好,瀛洲島終究距離旅順口并不是太遙遠,就在楊振的惴惴不安之中,崇禎十四年二月二十二日中午,旅順口外海的海面之上,終于出現了來自一支瀛洲島方向的小船隊。
在總鎮府收到這個消息,楊振一方面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又心懷忐忑。
等他帶著張得貴等人,匆匆忙忙趕到黃金山炮臺對海眺望的時候,那個小船隊的先頭船只,已經進抵到黃金山炮臺下的老虎尾航道入口處了。
而老虎尾里面的旅順西港內,正有幾條小戰船,迎頭趕了過去。
“都督,那幾條港外的船只,都掛著咱們黑地白星的北斗七星旗,那大船旗上又有南路水師的瀛洲字樣,當是瀛洲島的船只無疑了。
“只是那條掛著咱們北斗七星旗的大船,模樣卻有一些怪異,不是咱們金海鎮已有船只的樣子!卑職已派人傳令港內船只前去聯絡詢問了!”
楊振一來到黃金山最高處的炮臺,楊珅就手拿著千里鏡,趕忙迎了過來,一邊向楊振報告著他所觀測到的具體情況,一邊將手中的千里鏡遞了上來。
剛到地方的楊振,聽見楊珅如此說,心中頓生疑竇,當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千里鏡,快步走向黃金山炮臺東南角陡峭的邊沿,同時有所不解地反問道:
“你說來港的大船模樣怪異?有何怪異之處?”
“那大船,既不是咱們金海鎮已有的戰座船戰巡船,也不像是朝人和寧國的龜船模樣!但是卻也掛著七星旗——”
“湖涂,掛著七星旗的,就一定是咱們的戰船嗎?繡有南路瀛洲的,就一定是瀛洲島的船隊嗎?!馬上傳令下去,做好炮擊準備!”
這倒不是因為楊振愛抬杠,或者非要懟一懟楊珅不可,而是因為楊振對水師的旗號旗語一直不甚滿意。
可是不懂水師的他,一直以來又想不出更好的旗號旗語。
移防到金海鎮這邊以后,楊振曾經下過命令,臨時統一過各路水師的旗號,把原來亂七八糟雜亂無章的旗幟,統一為了大明水師諸多旗幟之中共有共用的北斗七星旗。
但是,統一成北斗七星旗之后,楊振一開始也只能在金海鎮管轄海域分得清是敵是友而已。
后來沒辦法區分彼此,只得在五路水師共同懸掛北斗七星旗的基礎上,補上了各路水師將領們的駐地標識。
同時楊振也曾下令各路水師在共用北斗七星旗的基礎上,繼續琢磨金海鎮各路水師的帥旗、將旗、令旗、營旗,爭取早日取代各路將領的姓氏認旗。
只是楊振一直以來忙東忙西,暫時無暇顧及和過問這些過于具體的問題。
然而方才楊珅所報告的以旗號辨認來船身份的事情,立刻就觸發了楊振內心深處對水師旗幟的不滿。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就在楊珅繼續解釋的時候,楊振已經透過千里鏡看清了港外小船隊里的那條大船,也已經理解了楊珅所說的怪異。
因為那條船通體十分長大,超過了金海鎮現在已有的所有戰船的長度,雖然已經降下了主帆,但其五桅的造型卻清晰可見。
與這條模樣怪異的大船相比,楊振前不久在金州船廠見過的四百料戰船,頓時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