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嘭——”
“嘭——”
城墻缺口處的戰斗,是由城上孫登選指揮的兩哨沖天炮炮手們最先打響的。
雖然從時間上說,劉仲錦指揮的重炮是最早開火的,但是劉仲錦一開始打出去的重炮炮子,給清虜馬隊造成的沖擊和損失相當有限。
一輪重炮能夠打出去十顆十來斤重的炮子,可是只有兩三顆能夠橫穿整個清虜馬隊沖鋒的隊伍。
其他的要么落在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沒有跳蕩著繼續前進,要么就是被江面上清虜重炮隊伍構筑的冰墻所阻擋,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來,根本遏制不住清虜沖鋒的馬隊。
倒是城頭上的沖天炮群,一次打出去的幾十顆開花彈,飛落到冰凍的江面上一個個爆炸開來,將疾馳而來的密集馬隊炸得人仰馬翻。
“皇上,奴才幸不辱命,今日未及申時,奴才指揮重炮,已打破鎮江堡東墻!”
威化島清虜大營之中,懷順王耿仲明滿臉喜色匆匆來到策馬站立在高處觀戰的黃臺吉一旁,甩了甩衣袖,單膝跪地,向黃臺吉報捷表功。
“嗯,懷順王,你們打得很不錯,在炮陣右翼設立層層冰墻,真是神來之筆。今日拿下了鎮江堡,你,就是當之無愧的頭功!朕要賜你漢軍第一巴圖魯的封號!”
此刻的黃臺吉,一改昨日的郁悶模樣,頭戴暖帽,身披大氅,騎在一批白色的高頭大馬之上,看著密集的馬隊如同潮水一樣沖向鎮江堡城,心情顯然十分高興。
“奴才叩謝皇上恩典,奴才叩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前來報捷表功的懷順王耿仲明,聽見黃臺吉這么說,一時也高興極了,連忙將單膝跪地改成了雙膝跪地,叩首在威化島冰凍的地面上山呼萬歲起來。
巴圖魯,跟蒙語“巴特爾”語出同源,是英雄或者勇士的意思。
這樣的封號,按慣例,通常用來封賞給立下重大軍功的滿蒙將領,很少賜給八旗下面的漢軍。
今天黃臺吉將這樣的封號賜給耿仲明,對耿仲明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恩典。
不過,黃臺吉這樣干,策馬跟在他右后方的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卻明顯有些不爽,看著跪地謝恩的懷順王耿仲明說道:
“當初主張分兵來此駐扎的是你,昨日主張將城西重炮與你合營的也是你。你既然知道重炮應當合在一起使用更有助于破城,且又有構筑擋炮墻、將重炮靠前部署的巧思,何不早幾日就將此策獻上?
“若是早上幾日,我大清兵或許早就收回鎮江堡了,至少我大清兵昨日馬步攻城,也不至于損失那樣慘重!”
“這個——”
正處在洋洋自得中的懷順王耿仲明,突然聽見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這番話,一時有些傻眼,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好了,昨天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今日我大軍能夠奪回鎮江堡,也并不算晚!”
對于濟爾哈朗所說的話,黃臺吉的心中一陣不喜,昨天攻城大敗而歸的事情,他不想任何人再在他的面前說起。
因此,他馬上就出聲發話,一方面不許再濟爾哈朗再議論下去,另一方面對濟爾哈朗下達命令道:
“鄭郡王,朕看各旗馬甲兵攻勢有所放緩,這樣下去可不行,你親自去壓陣督戰,告訴艾席禮、圖賴、葉克書,叫他們務必精誠一心親自率隊沖城,萬萬不可因為貪生怕死而放緩攻勢!”
艾席禮、圖賴、葉克書三個人,能做到他們各旗固山額真的位置上,斷不可能是貪生怕死之輩。
然而黃臺吉講出這樣的話來,那就是一種激將之法,就是要迫使他們豁出命去也要快速奪下城墻缺口。
“這個——,嗻!”
濟爾哈朗原本還想說些什么,但看黃臺吉看向自己的目光極為冷冽,當下也不敢再說什么了,就在馬鞍上沖著黃臺吉躬身垂首以示領命。
然后一拉馬首,帶著自己旗下的一隊巴牙喇,策馬沖下威化島,朝前方去了。
此時前方的形勢,果然與懷順王耿仲明興高采烈前去報捷表功的時候不一樣了。
鎮江堡東墻的那段薄弱之處的確被轟塌了一段缺口,可是鑲藍、鑲黃、正黃三旗的阿禮哈超哈馬甲兵們并沒有能夠一沖而入。
他們的前方仿佛是被什么阻擋住了一樣,數以千計的馬甲兵們沖上了鴨江對岸,沖到了城墻根下,卻擁堵在缺口處。
雖然負責沖城的馬甲兵們弓馬騎射非常精通,可以在城墻下策馬騎射,射殺城上的守軍,然后對騎兵來說,最重要的是沖擊的速度。
一旦他們在沖鋒陷陣的過程中失去了速度,那就會成為城上守軍的靶子,陷入死戰之中。
這個道理,不僅黃臺吉心里清楚,就是被黃臺吉趕來壓陣督戰的鄭郡王濟爾哈朗也同樣清楚。
所以,濟爾哈朗一抵達三旗馬甲兵的大后方,就下令身邊的巴牙喇打起多羅鄭郡王的旗號飛馬往前傳令。
“艾席禮、葉克書、圖賴聽令,鄭郡王奉旨督戰傳諭爾等,鑲藍、鑲黃、正黃三旗阿禮哈超哈自固山額真而下,有貪生怕死臨陣不前者殺無赦!”
“艾席禮、葉克書、圖賴聽令,鄭郡王奉旨督戰傳諭爾等,鑲藍、鑲黃、正黃三旗阿禮哈超哈自固山額真而下,有貪生怕死臨陣不前者殺無赦!”
戰場上十分混亂,即使在阿禮哈超哈隊伍的后方,也是人喊叫、馬嘶鳴,亂成了一鍋粥。
可是黃臺吉叫濟爾哈朗帶隊督戰傳達的口諭,經過鑲藍旗巴牙喇們的不懈努力,仍然準確無誤地傳達到了前方。
艾席禮、葉克書、圖賴三個固山額真,原本已經在各自旗下兵馬的護衛下,沖到了鴨江對面的江岸之下。
因為前方激戰不下,道路阻塞,他們才徘徊在江岸下躲避城頭傾瀉的炮火,沒有硬往前沖。
可是濟爾哈朗的巴牙喇所傳達的黃臺吉口諭,卻叫他們誰也不能再駐足江岸下面觀望不前了。
尤其是一開始就被安排打頭陣的鑲藍旗螨洲固山額真艾席禮,見了自己本旗主子爺的親信巴牙喇傳令,雖知道前方必有蹊蹺,但也自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于是隔著幾步遠,對同在附近的正黃旗螨洲固山額真圖賴以及鑲黃旗螨洲固山額真葉克書決然說道:
“皇上主子爺的口諭,斷沒有錯的,眼下的局面,正是不進則退的關鍵時候,已容不得咱們再猶豫不決!
“這一次我艾席禮督軍先上,希望我艾席禮沖進城后,你們兩位能夠率軍緊隨,兩位若能如此,則此城必下無疑!”
圖賴和葉克書兩個,也算是清虜八旗里的名將了,眼前形勢自是看得明白。
同時,他們也不都是貪生怕死的人物,聽見艾席禮這么說,當下對視了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只一起對著艾席禮重重點了頭。
艾席禮見狀,也不說什么了,突然從他躲避城頭炮火的江岸容身處閃身出來,翻身上了隨從牽著的高頭大馬,大叫道:
“上天若叫你今日死,今日你閃躲有何用?若上天叫你今日活,你又何必去閃躲?沖,沖,沖!”
艾席禮在一眾護衛的追隨下,打著馬在江岸附近的冰面上繞了一個圈,在將自己的馬速提起來的同時,也揮舞著馬鞭,將徘徊在江岸上的馬隊往前驅趕。
此時此刻,之前沖上江岸沖向城墻缺口處的馬隊,要么已被城頭上如同冰雹一般的飛將軍和開花彈炸得人仰馬翻倒地一片,要么已經沖到了缺口處正蜂擁而入。
艾席禮看見這個場面,嗷嗷叫著沖上了江岸,朝著不遠處的城墻缺口處策馬奔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有上天眷顧,總之在他沖向城墻缺口處的一路上,從天而降的開花彈,就在他的前后左右接連炸開,將他的扈從衛兵們連同他們坐下戰馬一個個炸倒在地,但是艾席禮本人卻毫發無傷,就那樣嗷嗷叫著帶領身后的人馬沖上了缺口,然后沖進了城中。
艾席禮帶頭沖鋒的這個場面,看得他身后的圖賴和葉克書二人一時間熱血沸騰,很快就從江岸下面的容身處沖了出來,大聲喝罵著其他那些逡巡不前的阿禮哈超哈們,命令他們拼死上前。
尤其是鑲黃旗的螨洲固山額真葉克書,一邊揮舞著馬刀將一個擋在自己前面卻徘徊不進的馬甲兵砍落馬下,一邊喊著沖啊殺啊的呼號沖上江岸,然后身先士卒前沖猛沖。
接連出現了兩個清虜名頭響亮的固山額真,領著麾下驍騎帶頭沖城之后,清虜攻城馬隊的士氣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之前被城上炮火炸得有些勢頭減緩、有些逡巡不前的鑲藍、鑲黃、正黃旗阿禮哈超哈馬甲兵們,再一次奮起了余勇,嗷嗷叫著沖入了城內與城上火力覆蓋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