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金玉奎當機立斷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就是不想看到尚可喜再說什么話了。
對金玉奎來說,萬一自己一個猶豫的工夫,尚可喜趁機向楊振討饒求降了怎么辦。
萬一要是楊振接受了尚可喜的求降,那么莫說自己的大仇不得報了,恐怕自己今后還得繼續在尚可喜的手底下混了。
如此一來,現在歸在自己麾下的前天助兵人馬,恐怕轉眼之間,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卻說金玉奎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直截了當地刺開了尚可喜的喉嚨,看著他脖子汩汩冒血,最后撲倒在地,沒了動靜,爾后才轉身跪在地上,對楊振垂首說道: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護佑家人便是最大的恥辱,卑職感謝都督,給了卑職報仇雪恥的機會!”
楊振一直在觀察金玉奎剛才跟尚可喜的問答,見他真就這樣輕易地殺了尚可喜,心中多少有點不快。
但是一想到正是自己將處置尚可喜的權力當眾交給了金玉奎,當下苦笑著搖了搖頭,也就不計較這個了。
楊振將尚可喜交給金玉奎處置,本來就有徹底斷他和他的部眾其他一切后路的意思,那么既然要收服人心,那就干脆做全套得了。
“金參將節哀順變,今日由你殺了尚可喜,只能算是本都督為你,為你部下將士,報了一半的血海深仇。
“等將來有一天,我們攻入了盛京,平滅了清虜,本都督答應你,那個尼堪的妻妾兒女,一律交給你來處置!”
“卑職謝過都督!”
金玉奎不是小年輕了,一點小恩小惠不可能真正打動像他這樣的人。
但是楊振所說的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復仇之法,卻叫他一時忍不住心潮澎湃。
方才他殺尚可喜,除了報仇雪恨之外,原本也有在楊振面前再立投名狀自斷后路表示效忠的意思。
此時他見自己的一番表現,顯然是得到了楊振的認可,連忙叩謝起來。
楊振見狀,也不再多說什么,先是叫他起來,然后自上前,從隨從手中接過一把刀,三下兩下砍了尚可喜的頭顱,拎著金錢鼠尾提起來,將之扔在了范文程的面前。
“范文程,本都督聽說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不僅能言善辯,而且長于用計,常常自比漢之留候張良?黃臺吉數次入寇關內,據說皆出自你的謀劃,此事,是真是假?”
“范某不敢當楊都督如此之語。范某區區遼陽一書生,只是生逢亂世,外緣內擾之下得遇明君圣主,遂效力于左右,甘受驅馳而已。
“且我大清皇上天資敏捷,聰睿絕倫,雄才大略,冠于古今,自登帝位以來,內修政事,外勤討伐,允文允武,用兵如神,何須我的謀劃?”
范文程可能是看見楊振已經殺了尚可喜,自知這一次他是脫不了身了,所以干脆在楊振面前保持他所謂的文人氣節,破罐子破摔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唯有這樣做才有活命的機會。
總之,此刻面對楊振,范文程仍舊端著架子,在不冷不熱地回答了楊振的問話之后,便閉目不語,一副并不服軟,并不怕死,不肯求饒的樣子。
“呵呵,沒錯,你果然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漢之留候張良,乃我漢家之謀圣。你一個投靠異族謀危華夏的漢奸文人,又怎么能跟留候相提并論?”
如果單論個人的才情謀略,這個范文程其實與其他王朝開創者背后的謀士相比,是很有一拼的。
可是像他這樣的漢奸文人,越是有才華,其對華夏的危害就越大。
遇上了楊振,那楊振自然就得想辦法盡快把他干掉。
當然了,楊振也并不是沒有考慮過是不是可以把這樣的人收為己用。
畢竟他的身邊沒幾個像樣的文人謀士,僅有的一個方光琛,只能算是一個半吊子文人。
而且現在楊振麾下曾經投降過螨清、曾經當過二韃子的將領,可不是一個兩個了。
對于投靠螨清當過二韃子當過漢奸的人,楊振也不是說個個都要趕盡殺絕。
只要這些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投靠自己以后竭力報效,楊振也不介意他們過去有過污點有過黑歷史。
可是這一次,他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放棄招攬這個范文程,還是決心殺了他。
因為這個人跟其他漢奸不一樣,其對華夏的傷害尤其巨大。
特別是這個人跟明末那些投靠螨清的武將們還不一樣。
明末武將們不管是出身行伍,還是出身軍戶,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大老粗出身,沒讀過什么書,對于夷夏之防,對于華夷之辯可能并沒有那么上心,并沒有那么了解。
但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士大夫讀書人卻不同,他們熟讀儒家經典,熟讀華夏古圣先賢的教誨,對夷夏之防,對華夷之辯是很了解的,很清楚的。
所以,他們這種人投靠異族的行為,屈膝事虜的行為,就尤其可恨,尤其不能原諒。
這個范文程早在老奴奴兒哈赤時代就要已經死心塌地屈膝事虜了。
到了黃臺吉時期,他更是盡心竭力、肝腦涂地地幫助黃臺吉出謀劃策,謀危華夏。
如果不是范文程這種人以及跟范文程一樣的遼東漢奸文人們使勁煽風點火攛掇鼓吹,螨清上層權貴圈子里面的很多人,其實是沒有太強進取心的。
尤其是對于入關奪取大明的天下,統治全天下的漢人,他們是沒有什么信心的。
然而有了這幫漢奸文人帶路黨及其他們的漢奸后代的使勁跪舔鼓吹和竭力幫襯之后,情況就不一樣了。
螨清不僅入了關,撿了漏,而且最后在關內站穩了腳跟,使得華夏文明停滯不前,從此開始落后于西方。
而在螨清入關前后那些如同過江之鯽投靠異族屈膝事虜的所有漢奸文人之中,范文程應該說是作用最大的一個,也是最可恨的一個。
因此,對于范文程,楊振早就想殺他了。
此時見他在自己面前談起黃臺吉仍是一臉無限崇敬的樣子,楊振自是十分來氣,先是點出了他投靠異族謀危華夏的漢奸行為,然后轉身對左右說道:
“李祿,找幾個剮過人的,把這個漢奸拿去公開行刑,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啊?——是,卑職遵命!”
對李祿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犯不上這么大動干戈,所以聽見楊振的命令,一時有點發愣。
但是楊振說出命令時的語氣之冰冷,所包含的恨意之濃重,讓他在一愣之后馬上領了命令,轉身布置去了。
與此相應的是,楊振所說出來的話,同樣大出在場諸將以及范文程本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范文程,更是被楊振突然而至的怒氣一下子給嚇蒙了,驚呆了。
但是他跟其他人畢竟還是不同,很快就意識到,楊振方才安在他頭上的漢奸罪名,是楊振要殺他的主因。
于是情急之下,不想稀里糊涂死在鎮江堡內的范文程,就像落水之人看見了水面上漂浮的一根稻草一樣,立刻喊叫道:
“楊振,你以漢奸之名處死其他明國降兵降將,或許師出有名,但卻唯獨不能以漢奸之名殺我范文程。
“遙想當年,范某只是遼陽城中一介書生而已,也曾把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當做平生之愿。
“然而天啟元年遼陽城破,明國朝廷不能護佑遼陽軍民,棄之如敝履,遼陽自此即不再為明國之所有,從那時起,范某就已不是明人,今日你怎能以漢奸之名罪我?
“且自萬歷以來,明政不綱,主昏臣迂,民不聊生,盜賊蜂起,我料不出數載,朱朝必亡其國。
“而我大清自立國以來,帝業肇興,大勛將集,天命所在,眾望所歸,范某生為遼人,自當效力于新朝,此乃順應天命,何罪之有?”
“范文程——你無恥!”
范文程的確有兩下子,將一通歪理說得頭頭是道,先是通過否認自己的明人身份企圖洗掉楊振給他的漢奸罪名,然后又說出大明盜賊蜂起民不聊生,來反證螨清得了天命。
這一堆話說出來,把楊振身邊很多大老粗將領們都說懵了,明明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
包括聞訊趕來的朝人平安道兵馬節度使兼平壤府尹柳林,雖然也是飽讀儒家經典的讀書人出身,聽了范文程的歪理,也只能指著他罵了一句無恥,就不知道該往下說什么了。
好在,范文程所說的這些看起來勉強能夠自圓其說的一套歪理,對楊振是完全無效的。
因為楊振根本就不打算跟他講什么道理。
殺掉范文程,是楊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這個時候再跟他講什么道理都是多余的。
“范文程,既然你這么能言善辯,那就下到地府去,去跟你那個當過大明兵部尚書的曾祖父講吧,楊某今天就送你下去!
“當然了,我這里也有一句話送你,當然也送給在場所有人,凡是投靠異族謀危華夏者,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