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離開江華島的第四天上午,楊振帶著滿載而歸的船隊,一路漂洋過海抵達了石城島上。
石城島北咀子港口,只有一個名叫俞士猛的把總,領著百十人,幾條船,留守港內。
楊振下了船,一問才知,俞亮泰的東路水師主力仍在皮島一帶駐泊未歸,于是立刻派了船只前去招祖克勇、俞亮泰二人來石城島見面。
楊振進兵江華島之前,原本只是打算燒殺搶掠一番,達到調動鎮江堡九連城一線的滿韃子軍隊前去增援朝人的目的,然后給祖克勇、俞亮泰他們創造一些戰機。
但是,他去了江華島以后,計劃趕不上變化,調虎離山、禍水東引的戰略目的,并沒有如期達成。
不過,對于這一點,楊振并沒有感到有什么失望,相反,他對這次江華島之行所取得的成果,還是很滿意的。
畢竟,將現在的李朝變成自己的一個相對穩定的礦石和稻米供應地,比起搶一把就走的做法,要好上許多。
在當前的情況下,楊振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足以強迫李朝叛離滿清,如果只是單純的出兵搶掠,不僅達不到這個目的,而且還有可能適得其反,反而會促使李朝上下同仇敵愾徹底站在滿清那一邊。
甚至李朝內部的親明派,也有可能一下子轉變對大明以及對自己的態度。
如此一來,楊振想要利用李朝內部的親明派好好坑一把滿清的計策,可就沒法子執行了。
自從當初率領數百人離開寧遠城之后,楊振最喜歡的,就是敵人在明處,而自己在暗處的這種感覺。
一旦這樣的局面形成,那么就是敵人倒大霉的時候到了。
這一次出兵江華島,雖然沒能給金海東路的人馬創造出戰機,但是卻成功地與李朝內部的親明派取得了聯系,而且還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金尚憲、沈器遠、林慶業,都是李朝歷史上有名的親明派,這一次全都建立了聯系。
金尚憲雖然沒有實權,但卻是李朝士林領袖。
沈器遠、林慶業兩個,更是借助楊振的江華島之行,名正言順地掌握了李朝本就為數不多的軍隊。
至于率軍駐守平壤的平安道兵馬節度使柳林,歷史上對待大明朝的態度模棱兩可,甚至奉命率領朝人兵馬,參與了后來的松錦大戰,但是此人,卻是沈器遠的兒女親家。
如今,楊振與沈器遠達成了“交易”,這個柳林想必很快就會成為自己的“友軍”,至少會是自己暗地里的“友軍”。
有了這些李朝內部的友軍,楊振對接下來的戰事,已經不怎么擔心了,滿韃子若是不抽調朝人兵馬助戰,那還好說,若是他們抽調朝人兵馬助戰,那就有他們倒霉的了。
石城島的石城山下,金海東路水師營駐地營盤之中,有俞亮泰特意給楊振收拾預備的院子,楊振不在島上的時候,自然是空著,楊振來了,自然要下榻在那里。
而俞海潮、仇震海等人對石城島也很熟悉,船隊在港口停泊下來以后,也不需要楊振找他們細說,他們就把登陸扎營的事情弄得明明白白了。
就在楊振抵達石城島的當天午后,祖克勇和俞亮泰兩個人接到楊振的命令,傍晚時分一起趕回到石城島上,隨即前來拜見楊振。
“都督,卑職看港內的船隊一艘艘滿載而歸,海潮那小子見了卑職也是喜笑顏開,想必都督這次江華島之行,定然大獲成功了!”
“卑職恭喜都督,賀喜都督!都督凱旋歸來,卑職等卻叫都督久侯了!”
俞亮泰見了楊振,連忙上前見禮問候,而緊隨其后的祖克勇,也來到楊振面前表達了恭賀之意。
見到二人,楊振也從盤腿坐著的炕上下了地,將單膝跪地見禮的兩個人扶了起來,然后請他們坐下,笑著說道:
“無妨。本都督此次江華島之行,的確頗有一些收獲,這個事情咱們一會兒再說。眼下你們且先說一說東路軍當面的情況吧!”
祖克勇和俞亮泰見楊振這么問,當下連忙介紹起了金海東路前沿以及鴨綠江口附近的敵情。
楊振帶著船隊啟程前往江華島之后,祖克勇、俞亮泰二人便迅速調集了金海東路的馬步軍和水師營主力,密切關注著鎮江堡一帶清虜駐軍的動向,只等清虜軍隊過了鴨綠江東進,他們好抓住時機去攻鎮江堡。
但是他們等來等去,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他們并沒有等到鎮江堡一帶的清虜駐軍有大舉過江東進的跡象,卻等來了楊振率隊回到了石城島的消息。
“好在這段時間,卑職所領金海東路轄內,各陸屯島屯的墾荒種薯事務,已經按照都督先前所提要求,盡數推行下去了。
“另外,都督此前命令東路可以提前征召轄內各屯丁壯從軍,如今沿海各陸屯已經征召完畢,十三處島屯也已完成五處。”
祖克勇、俞亮泰他們說完了金海東路當面鎮江堡清虜的動向之后,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后由祖克勇這個東路協守總兵官,對楊振說起了較為敏感的東路征兵問題。
“咳,卑職按都督所定征兵之法,一戶征一兵,現已征得青壯屯兵十哨三千人。眼下這些新得之青壯屯兵,已被卑職集中于莊河堡,正修造營房,構筑工事,擴建莊河堡城。”
讓金海東路提前征兵,的確是楊振在前往江華島之前做出的決定,目的是為了補充東路的兵力,好叫他們應對接下來的戰局。
雖說命令確實是楊振的命令,但當時只是楊振的口頭決定,他們并沒有金海總鎮府協理營務處的正式文書。
祖克勇和俞亮泰兩人既擔心楊振心意轉換,又擔心萬一有人眼紅或者告狀,引起楊振或者其他各路總兵的不滿。
畢竟,擴充兵力的問題十分敏感,尤其是一次擴充這么多的兵力。
也正是因為擔心這個事情過于敏感,所以祖克勇和俞亮泰兩個人商量來去,只先征召了十個哨三千人,并且是從墾荒種薯任務完成較好的十個屯里征召出來的青壯。
祖克勇有點小心翼翼地說完了他們提前征兵十哨三千人的事情,然后與俞亮泰一起看著楊振,等著楊振的反應。
楊振見狀,略一思考就知道他們是在擔心什么了,當下看了兩人一眼,隨后“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
“也好,先征十哨就先征十哨吧。但要按照我們的營哨隊棚之法好好編列,尤其各哨哨官人選,各隊隊官人選,要從以往有功將士之中選取,盡快報協理營務處任命。”
祖克勇、俞亮泰兩個人見楊振認可了他們東路人馬擴軍十哨的做法,登時喜上眉梢,一起躬身對楊振說道:
“卑職遵命!”
就是楊振不說,東路新編十哨人馬里的哨官和隊官,他們也會從自己麾下的有功將士里面選取。
一個哨官指揮三百人,一個隊官指揮一百人,對他們這些打了無數仗的將領來說,這樣的位置有多重要他們自然曉得。
至于報請協理營務處任命,則是楊振早就定好的章程。
金海鎮五路協守總兵麾下所有將領的升遷轉任,包括哨官、隊官這樣的中低階職位,都需要總鎮府協理營務處的任免才算有效。
這是楊振這個征東將軍金海總鎮府總兵官獨有的權力,他們當然不敢有絲毫的僭越。
然而,他們也很清楚,只要今日得到了楊振對他們擴軍的首肯與認可,報請任命哨官隊官的問題,就不過是一個過場而已。
楊振見他們二人面露喜色,也是一笑,隨即問道:“那么十個哨的新兵,你們打算如何分配使用呢?”
“馬步軍五哨。”
“水師營五哨。”
面對楊振的問題,祖克勇和俞亮泰立刻對著楊振躬身抱拳做出了回答,顯然他們對這個問題已經有了商量好的決定。
“也好。那就馬步軍擴五哨,水師營擴五哨。東路剩余未征兵的各個島屯,今后征兵問題,調配使用問題,一律以協理營務處的命令為準!”
在楊振的心里,祖克勇麾下的金海東路水陸兩路兵馬之中,陸師也就是馬步軍雖然十分精銳,但是規模卻有點偏小。
因此東路的擴軍問題,其實應當以祖克勇直領的馬步軍為重點,十個哨的新編兵員,分給馬步軍七個哨,留給水師三個哨,是比較合適的。
然而,祖克勇與俞亮泰兩個人,既然已經達成了一致,他也就不方便再在這個問題上做出調整了,只不過他心中的一點不滿意,還是流露了出來。
“卑職省得!”
“卑職遵命!”
祖克勇與俞亮泰似乎也看出來楊振有點不快,躬身垂首領了命令之后,不敢再多說什么了,場面一時陷入了沉寂。
過了一會兒,祖克勇抬眼看了看楊振,見楊振似乎在想著什么,只是不言不語,終于忍不住問道:
“都督,擴軍之后,東路也算兵強馬壯了,咱們接下來該當做些什么?”
“等著。”
“等著?”
“對,等著,敵不動,我也不動。清虜現在正在調兵遣將,籌集糧草兵船,準備再次南下攻打我們。我們呢也該趁機積攢力量。”
說到這里,楊振深呼吸一口氣,看著祖克勇、俞亮泰二人,然后緩緩說道:“等敵人調集的糧草兵船一到,清虜一動,我們也動,到時候就好辦了。”
“這個——”
祖克勇聽見楊振那么說,一時有點愣住了,在他的經驗里,行軍打仗應該是趁其不備先發制人才對,等著敵人做好了準備,自己再行動,豈不是被動了嗎?
因此,稍一愣怔了一下,祖克勇立刻就又說道:“都督,清虜糧草兵船若到,我們豈不是更加麻煩了嗎?又怎會好辦了呢?”
這個時候,俞亮泰也忍不住拱手說道:“是啊,都督,若等清虜做好了對我們再次開戰的準備我們再反擊,那,豈不是對清虜更有利了嗎?”
聽見俞亮泰祖克勇這么說,楊振呵呵一笑,轉頭對著張臣、仇震海說道:“張副將,仇副將,你們兩個怎么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