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率吳兵伐楚,就是先令軍隊大舉進攻楚國邊境,將楚國大軍千里迢迢地調動到吳楚邊境之上,然后吳軍堅守不戰,同時由孫子親率一支軍隊繞道迂回楚國后方,直攻楚國心腹之地郢都。
在這一戰中,孫子率軍攻陷了楚國都城郢都,楚國也因此差一點亡國。
如果不是越國在背后進攻吳國,吳軍不得已回師,那么楚國在這一戰中很有可能就亡國了。
這就是孫武子伐楚之戰,也是孫子一生中將其兵法用于實戰的巔峰。
楊振身邊的這些將領們,有許多都是遼西的將門出身,這些人可能沒學過什么四書五經,可是孫子兵法,卻是他們必學的看家本領。
即使個別將領出身底層軍戶,大字不識一個,可是從軍為將之后,也得口耳相傳,學一學兵圣孫子的用兵之道。
至少孫子用兵的各種傳奇或者戲文典故,他們都是熟悉的,對于孫子率吳兵伐楚的故事自是不會陌生。
因此,呂品奇接著袁進的話頭這么一說,在場的諸將,很快便都明白過來了。
“好一個誘敵深入!”
“好一個調虎離山!”
“好一個圍魏救趙!”
一直等著楊振做決定而沒怎么說話的祖克勇、張臣、李祿三人,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贊嘆了一句。
袁進出身水師,的確與出身邊軍馬步兵的祖克勇、張臣、李祿等人不同,看問題的眼光與解決問題的辦法,多從水師與海上謀劃。
遼東半島南端的海路四通八達,尤其有利于水師的運用。
所以,別人一時還沒有想到的戰術,這一次卻是由袁進最先提了出來。
“別,別,別,諸位可不要謬贊了袁某人。這當是都督早就胸有成竹的謀劃了,眼下不過是經過袁某之口,說出來罷了。真要說高明,那還是都督真的高明啊!”
其他人都夸袁進,包括楊振也看著袁進點頭不已.
這個場面雖然使得袁進一時成就感爆棚,但是他也沒有忘了維護楊振的地位,面對諸將的贊嘆,一個勁兒謙虛不已。
他這么一說,諸將果然以為這一切都在楊振的意料之中,是楊振苦心謀劃的一個局,當即轉而贊嘆起楊振的高明來了。
“原來這一切早在都督的布局之中,既然如此,滿韃子的八旗軍自是來得越多越好!滿韃子來得越多,他們的后方就越空虛!”
之前一度憂心忡忡的金海東路副將徐昌永,此時也摩拳擦掌、神情興奮地對著楊振大聲說道:
“等把滿韃子的大軍吸引到了復州城下以后,我們乘船出海迂回到滿韃后方,便能乘虛而入,將他們后方攪一個天翻地覆!
“卑職麾下雖然多是蒙古輕騎,以往最怕乘船出海,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卑職也一定請命出戰敵后!”
徐昌永這么一說,其他諸將皆哈哈大笑起來。
有了海路北上奇襲敵后的應對之策之后,之前因為滿韃子大軍南來造成的空前壓力,瞬間就消散一空了。
整個復州城守府二堂上的氣氛,也立刻變得輕松歡快了許多。
面對眼前諸將的這個情況,楊振也只能點頭微笑不語,心中靜靜地考慮對敵之策。
眼前這個局面的形成,的確早在楊振的預料之中,但是這個局面的出現,卻并非是他有意造成的。
什么孫子伐楚用兵之道,什么海路北上奇襲敵后之策,那都是呂品奇、袁進他們這些人自己腦補的構思,并非楊振心中早有的計劃。
最重要的是,楊振對他們誤會的“妙著”,并不是那么樂觀。
對楊振來說,滿韃子此次集結南下的力量,有點超出了他自己之前的預計。
而遼東灣北部沿岸的海冰沒有消融,也是一個隱憂。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否認諸將自己腦補的計劃,而且也沒有必要公開否認這一點。
因為袁進所說的,呂品奇所說的,甚至徐昌永所說的,從大的對敵戰略上來看,并沒有問題。
問題在于,要先能扛得住的滿韃子大軍的進攻,先能守得住復州城或者金州城。
當天晚上,楊振命袁進率所有水師將領出城,統領水師西路、北路水師駐扎北汛口整軍備戰,命潘喜與胡大寶二人各率所部攜帶大批彈藥物資進駐復州城西北高地駱駝山,其他各部人馬留守城中。
當然,楊振也沒有忘了再次派出人馬南下,往金州城、旅順口通報消息,并令中路、南路做好走海路參戰與支援的準備。
隨著楊振一道道命令的下達,云集復州城已久的各路人馬迅速動員了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等待著大戰的降臨。
崇禎十三年,即滿清偽帝崇德五年,二月十六日夜,就在楊振于復州城守府中大聚諸將商議部署迎戰方略的同一時間,一百五十里外的熊岳城中,滿韃子偽帝黃臺吉派來總領遼南征剿事務的奉命大將軍和碩睿親王多爾袞,也召集了滿韃子從征各旗的旗主王爺、貝勒、大臣們,齊聚在原來的駐防章京府、現在的大將軍王行轅內議事。
這個熊岳城內的章京府,正是楊振曾經占領熊岳期間駐扎的那個章京府。
楊振撤離以后不久,這里成為鑲白旗新的駐防熊岳甲喇章京珠瑪喇的府邸。
而眼下,則成為了奉命大將軍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的大將軍王行轅。
此時夜色已深,已經到了亥時,但是多爾袞的大將軍王行轅深處中堂之上,依然燈火通明,人頭濟濟。
少數幾個身份高貴的大人物臉色凝重地坐著,而其他多數人物則噤若寒蟬地低頭跪在地上。
唯有一個身材高大而稍顯文弱的男子,淵渟岳峙地站立著,神色鄙夷而又冷漠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一員金錢鼠尾依然花白的老將,冷冷說道:
“廢物!珠瑪喇,你這個廢物!楊振率其麾下主力移防旅順口這等大事,你奉旨駐防此地,竟然毫無所覺?!
“本王與鄭親王、英親王、饒余郡王、恭順王,在盛京城里,都已經風聞此事,而你率部駐防熊岳城,近在咫尺,卻毫無所知?!”
這個身材高大而稍顯文弱的男子,正是這次主持征剿金海鎮的滿韃子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將軍和碩睿親王多爾袞。
此時此刻,他雖然神情冷峻,神色冷漠,看起來十分淡定自若,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卻憤怒異常。
讓他心中極其窩火的,當然首先是鑲白旗駐防熊岳城的甲喇章京珠瑪喇,對楊振移防事務一問三不知的表現,但卻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事實上,對于楊振竟敢率軍渡海移鎮遼東半島南段,包括他這個以機敏睿智著稱的睿親王也沒有真正提前預料到。
雖然早在去年十一月下旬的時候,盛京城里就已經收到了復州城被楊振所部奇襲攻占的確切消息,但是當時的盛京城里,正波詭云譎,暗流涌動,誰也沒有把注意力真正轉移到復州城的方向上去。
當時,黃臺吉長時間昏迷不醒,一度氣息奄奄,眼看著隨時可能咽氣駕崩。
而最有資格繼承其汗位或者說帝位的人選,即皇長子和碩肅親王豪格,又已經死在了軍中。
黃臺吉的其他幾個兒子,要么是庶出,本身毫無地位影響,要么勉強算得上嫡出,但卻年齡幼小,根本難堪大任。
這樣一來,黃臺吉昏迷不醒,盛京城人心惶惶之際,老奴酋奴兒哈赤當年意欲傳位給多爾袞的事情,便再一次悄然流傳開來。
以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和碩禮親王次子碩托為首的一幫宗室人物,以及兩白旗的諸多官員們,也開始四下奔走聯絡,謀劃擁戴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繼位。
如此一來,崇禎十二年十一月里發生在遼南復州城的事情,尤其是發生在復州城以南的事情,就更加沒有人關注,沒有人過問了。
在此期間,崇禎十二年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昏迷已久的黃臺吉曾經清醒過一段時間,而且還召集了各旗王公貝勒大臣們見了一面。
但是,醒轉不久的黃臺吉,還沒有來得及處置耽擱已久的八旗事務,就又因聽聞兩黃旗諸多宿將在爭奪松山城頭的戰斗中陣亡,而再一次昏厥過去。
這也怪不得黃臺吉的神經脆弱。
之前發生在遼西的連番大戰,黃臺吉的左膀右臂,尤其他所倚重信賴的將領,實在是傷亡慘重。
除了代善、豪格、多鐸之外,黃臺吉近年來漸漸倚重的石廷柱、達爾漢、葉克書、英俄爾岱、譚泰、鰲拜等猛將,也盡皆戰歿。
至于譚泰、鰲拜他們所統帶的兩黃旗精銳巴牙喇,更是死傷殆盡了。
在盛京城的深宮之中,黃臺吉醒轉不久就又見到這樣的奏報,如何能不怒火攻心,痛徹心扉呢!
原本昏迷多日以后,黃臺吉的身體就極度虛弱,在大怒大悲的情緒疊加之下,再一次于深宮之中猝然昏厥人事不省。
當他再一次從昏迷之中醒來的時候,就又是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這期間,黃臺吉深居在清寧宮中,每日里只能以參湯吊命。
而黃臺吉的接連兩次突發中風不省人事,不僅對滿清國八旗上層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就是對他本人,也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后果。
不僅亟待解決的幾個旗主王爺的人選久拖不決,千頭萬緒的八旗事務無人拍板定奪,而且黃臺吉本人的威望,也在一天天地流失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