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在金州灣龍王廟船廠視察了一圈,心情變得略顯沉重,他已知道,快速打造一支強大水師的想法,并不現實。
于是,在離開之前,他只得一再囑托襄平伯沈志祥盯緊船廠,盡快把眼下未完工的六十條二百料戰船先行全部建成,然后再集中全部人力物力,開工建造一批四百料戰船。
二百料戰船,最多也就能夠放得下一門重型紅夷大炮而已。
除此而外,充其量還只能再加裝幾門小炮罷了。
這樣的戰船,在眼下的遼海之上,暫時固然沒有對手,可是它卻無法真正走向遼海以外的大洋。
相比之下,四百料的戰船還算勉強說得過去。
如果說二百料戰船只能在船頭上安裝一門重型紅夷大炮的話,那四百料的戰船,起碼可以在船的兩側,分別安裝三五門了。
一條四百料的戰船,如果能夠裝備六門到十門重型紅夷大炮,那也可以算是一條拿得出手的大型炮船了。
這樣的炮船,對比這個時代橫行在大洋之上的西班牙人、英格蘭人、尼德蘭人的主力炮船,固然有所不如,但是在這個時代的東亞海面上,也算得上是走在前列的配備。
應該說,雖然比上有所不足,但是比下卻綽綽有余。
而且一旦有了數量和規模上的絕對優勢,即便面對這個時代活躍在東亞海面上的西方殖民者比如西班牙人尼德蘭人的主力炮船,也可以一戰了。
當然,楊沒有太多的時間花費在類似造船鑄炮這樣的具體事務上面,他將自己的想法布置下去之后,這些事情就要著落在沈志祥的肩上。
至于他自己,在金州船廠視察了一圈之后,就在北大河河口處的船廠碼頭上,登上了袁進等人的船隊,啟程北上復州城去了。
包括這次隨船前來金州灣的一些擲彈兵預備隊,還有大量的彈藥軍械,也隨同前往。
這些人和物,已沒有必要再南下運往旅順口去了。
現如今,復州城是頂在金海鎮最前面的前線,人力物力自然要往復州城大量投入。
跟隨楊振前往的,當然還有張臣以及早已登船等候的征東先遣軍火槍營的人馬,以及胡長海、高成友兩支協守金海北路的水師營。
至于仇震海、俞亮泰等人,則帶著其余的物資器械,還有方光琛及其從人,南下返回旅順口去了。
旅順口所在的金海南路,背靠登萊,目前倒是沒有什么安全上的威脅。
但是,被楊振、張得貴安頓在旅順北城內的協理營務處制鐵所、槍炮廠和彈藥廠,依然需要大量的鐵料、硝、磺、煤炭等物資。
這些物資相對短缺的問題,在眼下的遼東半島南端,是無法就地解決的。
遼東半島南端,有沒有大量這樣的礦藏,楊振并不清楚,而王守堂王煅父子也不清楚。
他們這些人以前一直活動在遼西地面上,作為遼西地區世代經營冶鐵打鐵的匠戶,他們對遼西的各種鐵礦場十分熟悉。
但是來了眼下的遼東半島以后,一切都要從頭摸索,從頭尋找,從頭勘察,一時間哪里來得及供應旅順口的需求啊!
好在到了旅順口以后,海上的航路四通八達,這個地理上的優勢,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雖然遼東半島南端鐵礦煤礦不多,不好自己開挖礦場,可是登萊地區以及山海關背后的永平府地區煤鐵資源簡直不要太豐富。
若是陸路運輸的話,不僅費時費力,運量也上不了規模,來往道路也非常不安全,十分不劃算。
可若是走海路運輸的話,那來往轉運煤炭鐵料硝磺物資,可就輕松便捷得多了。
可以說陸上運輸的所有毛病和缺陷,海路運輸全給它克服了。
相應的是,方一藻坐鎮的山海關兵部分司,恰好有權力征購調度永平府一帶的煤炭鐵料硝磺甚至火藥等軍需物資。
楊振與方光琛一提及金海鎮需要到永平府購買各種物資,而且是用真金白銀現款支付的方式購買,方光琛立刻拍著胸膛應承了下來。
楊振見他如此,自然也沒客氣,當即就請他跟著仇震海他們的船隊先回旅順,然后去找張得貴,商量渡海前往永平府購買煤鐵資源的事情。
與此同時,楊振也并沒有忘了交代仇震海、俞亮泰,讓他們盡快派人,前去占領通往登州航路上的那幾座被登萊水師棄守的島嶼。
這些島嶼,既是金海鎮的南路門戶,更是將來招募從登萊過海,往遼東半島上屯墾的中繼站,需要提前占領,并且經營起來。
楊振將這些事情逐一安排妥當以后,剩下的就是交給別人去執行,這個時候,他本人也就沒有多大的必要,留在旅順口或者金州城坐鎮了。
他曾向洪承疇以及褚憲章等人承諾,如果二月里滿韃子本來進攻金海鎮,那么金海鎮就要在二月里,向北進攻滿韃子。
當時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承諾,是因為他認為滿韃子肯定不會對楊振大舉移防金海鎮無動于衷。
但是,如今二月已入中旬,復州城那邊卻一直并無滿韃子來襲的警訊。
然而想到這個事情,想到自己當初對崇禎皇帝的種種承諾,楊振還是準備踐行自己的諾言,否則金海鎮存在的前提以及靠著崇禎皇帝的支持而發展壯大的情況,將受到質疑。
金海鎮的設立,今后的存續,以及將來的不斷發展壯大,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通過不斷的北上襲擾,牽制東虜西進的力量,最后東西合作,北上攻滅東虜。
如果楊振做不到這一點,或者沒有這么做,那么他將面臨當年毛文龍等人面臨的各種指責與彈劾。
雖然時至今日,楊振率部跳出遼西,正有如魚躍龍門,甚至龍歸大海,已經可以不必在乎崇禎皇帝的態度了,但是他依然不想背上養虜自重或者擁兵自重的罵名。
而且,對楊振來說,滿韃子前來進攻自己,掃蕩自己,那是毫無懸念的事情,問題只在什么時候前來而已。
既然如此,與其等到滿韃子調整完畢,準備充分的時候來進攻自己,倒不如等他們沒有發動的時候,自己率先發動進攻。
這樣做,看似以卵擊石,過于冒險,但事實上楊振自有自己的考慮。
崇禎十三年二月十一日傍晚,楊振一行人馬跟隨著前往復州的船隊,乘著日落時分大漲的潮水,從北汛口一帶逆流而上,進入了復州河的航道之中。
當日晚間,楊振一行人馬,即在復州城南門迎恩門外不遠的復州河碼頭登了岸。
以祖克勇、呂品奇、徐昌永、李祿、胡大寶為首的復州城各路將領,早得到了消息,此時打著火把齊聚在碼頭上,迎接楊振、袁進一行到來。
“都督,卑職等奉命留守,幸不辱命,復州城安然無恙,今日卑職李祿等人在此迎候都督,特向都督復命!”
楊振下船來到碼頭上,在此等候的祖克勇等人呼呼啦啦地單膝跪下,跪了一地,其中職位并非最高但是地位最為特殊的李祿,當先向楊振說了這樣一番話。
楊振見狀,連忙快步走上前,彎腰將李祿攙扶了起來,然后笑著對李祿及眾人說道:“能得復州城安然無恙在前,我金海鎮才能在遼南半島上移防成功在后。李祿,你是好樣的。同時也有勞諸位辛苦,快快免禮,都起來,都起來!”
去年十一月至今,滿韃子大軍沒有南下進攻復州城,這個情況,的確是楊振之前沒有想到的。
雖然他后來從祖大壽那里,知道了這個事情背后的主要原因,但是對于眼下的這個結果,楊振還是感到很有點意外。
看來,楊振還是低估了其去年十月的松山保衛戰對滿韃子的打擊之重啊!
卻說楊振將李祿攙扶起來,拍著他的肩膀,向他說了一句你是好樣的,其他的一切則盡在不言之中了。
而在迎接的眾人聽見楊振這么說,也紛紛自謙著,連稱不敢當,爾后歡聲笑語地簇擁著楊振進了往不遠處的復州城南門行去。
復州城城內除了楊振麾下的各路駐軍人馬以外,已經沒有了滿韃子駐防各旗的家眷及其包衣奴才們。
城中空間頗大,空余的房屋場所甚多,足以安置下楊振這次帶來的火槍營和擲彈兵等大批人馬。
而且,隨著楊振帶來的這批人馬彈藥物資入城,復州城內云集的各路人馬之數,一舉突破了五千五百人。
其中,隸屬金海東路的祖克勇部有一千三百余人,隸屬金海北路的呂品奇部有一千二百余人。
李祿原有的擲彈兵,以及楊振這次給他帶來的之前留守松山的部分擲彈兵預備隊,加在一起足有六個哨,多達一千八百余人。
再加上一直駐守在復州城中的胡大寶所部一個哨三百人,還有張臣跟著楊振帶來的三個哨的火槍兵九百人,足夠楊振以復州城為依托向北發動一次小規模的襲擊了。
“諸位,我們去年十一月以來,先后占了復州城,金州城,以及旅順口,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滿韃子卻始終按兵不動,沒有大舉來攻,你們可知道是何原因?”
楊振被眾人迎到了復州城守府中,一頓酒足飯飽之后,很快就在宴席之上,向眾人拋出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