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一回到松山,便把安頓隊伍車馬的一切事務,甩給了祖克勇、張臣以及松山城里的留守諸將去處理。
從張家口帶回來的那些車馬物資,由張臣負責交接給留守松山城的楊占鰲、李吉與協理營務處一并點驗接收。
至于從七峰山帶回來的劉萬忠那些人馬家當,則交給了交給了夏成德、呂品奇他們幫助安置。
楊振則做了一回甩手掌柜,進了城后,直奔總兵府而去。
自從十月以來,楊振與夫人仇碧涵就聚少離多,前番從遼南凱旋回來時,得知仇碧涵已有身孕,楊振雖然高興,但卻無法多陪伴。
隨后,楊振又赴京師獻俘,轉眼又是一個多月時間過去,如今再回到松山,已經是崇禎十三年的正月初三了。
大過年的,楊振奔波在外,使得松山總兵府里也顯得冷冷清清。
楊振回到總兵府的時候,仇碧涵已經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還有仇必勇所率總兵府值守人員的護衛下,在大門口迎候著了。
“誒呀,外面天寒地凍,夫人又有數月身孕,豈可在此等候?來,來,來,趕快與我回內院!”
楊振見了仇碧涵,見她挺著孕肚在那里迎候,立刻翻身下了馬,一邊笑著埋怨她不該出來,一邊上前將她攙扶住。
與楊振離開松山趕赴京師前相比,仇碧涵明顯豐腴了一點,懷胎四月,依然顯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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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到京師獻俘,天子欽封夫君世爵,及于妾身,今日夫君歸來,妾身豈能不迎候于府門?”
仇碧涵一邊這么說著,一邊還要斂衽施禮。
楊振哪能讓她在這個情況下施禮,立刻扶住了,笑著說道:“誰教給你這些虛禮作甚?封妻蔭子,大丈夫之所當為也。走,走,走,趕緊回府中去。”
楊振說完這話,右手扶著仇碧涵,左手不由自主地護著仇碧涵的肚子,進了府里。
大明朝冊封命婦的制度也很完備,各級官員的正妻,都會給你誥命,給你封號,原則是妻憑夫貴,正妻什么級別封號,取決于官員本身的級別。
從低到高,依次是九品孺人、八品孺人、孺人、安人、宜人、恭人、淑人、夫人、一品夫人。
那么在一品夫人之上,還有三等,屬于超品的,對應的正是公侯伯這樣的爵位。
國公的正妻,一般冊封為某國夫人。
侯爵的正妻,一般冊封為某候夫人。
至于伯爵的正妻,則冊封為某伯夫人。
由于楊振獲封金海伯,所以他的正妻仇氏也就被崇禎皇帝依照慣例冊封為金海伯夫人了。
楊振還在草原上頂風冒雪往回趕的時候,朝廷冊封的詔書就已經到了。
楊振受封金海伯,仇碧涵跟著受封為金海伯夫人的事情,已經公之于眾了。
仇碧涵嫁給楊振的時候,自然沒有想到過這些,甚至也不敢奢望這些,但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還是由衷高興的。
按照大明的禮制,繼室的地位雖然與正妻無疑,可畢竟第一任正妻,即不是結發之妻。
這在普通人家,當然無所謂,可在禮制森嚴的公侯之家,那說道可就多了。
仇碧涵原來并不在意這些,可是有了身孕之后,就不同了,她可以不在意自己,但她能不在意自己孩子的未來地位么?
這一回,她跟著楊振正式受封為金海伯夫人,這個地位就算是明確了,懷孕以后的一個心病一下子也就解決于無形之中了。
楊振回到內院,沐浴一番,終于不再那么腌臜了,接下來本想著好好跟夫人說說話,溫存溫存,但是其他事情很快就又接踵而來了。
楊振回到松山城的時候,松山城里已經有兩批來自京師的傳旨欽差在等候著他了。
第一批,是前來遼東傳達崇禎皇帝旨意的欽差隊伍,由楊振比較熟悉的太監之一東廠大珰盧志德率領。
楊振被封為金海伯的同時,祖大壽也被封為了錦義伯,同時還有沈志祥被封為了襄平伯。
楊振當時人在京師,內閣中書起草冊封詔書完畢,崇禎皇帝朱批恩準,司禮監用印,然后就直接由內閣中書舍人,前去楊振所在的京營駐地宣讀圣旨了。
但是對祖大壽的封賞,對沈志祥的封賞,以及對楊振部下有功將士的封賞,卻需要派出欽差專門前來遼東走一趟了。
當然了,名義上說是封賞,但其實只有封,沒有賞,一分銀子的賞賜也沒有。
不過對于這一點,楊振早看清楚了,本就不抱任何希望。
再說了,這次從張家口回來以后,楊振在短時間內已經不差銀子了。
至于祖大壽和沈志祥,他們兩個能夠得封世爵,純粹是沾了楊振的光,搭上了楊振這個順風車,當然更沒有理由挑三揀四說東說西了。
事實的確如此,盧志德的傳旨隊伍,到了錦州城后,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得到了熱情的款待,祖大壽對崇禎皇帝封他為錦義伯這件事,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欣喜和感恩戴德。
盧志德在錦州城傳達了旨意以后,祖大壽留他和他的從人在錦州逗留了半個多月,然后才饋贈了厚禮,興師動眾地護送他回到松山城,等候楊振。
而且盧志德在錦州城內停留期間,祖大壽對他是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朝夕皆遣親信前去下榻之所問安。
祖大壽及其部將們的百般殷勤,讓盧志德與欽差從人對祖大壽本人以及麾下遼東軍的印象一時間大為改觀,眾口一詞,皆稱他忠勤為國,兢兢業業。
這天下午,盧志德在楊朝進處,聽說楊振已回城,第一時間趕來總兵府,叫楊振召集諸將聽候旨意。
楊振與盧志德已混熟,在等待諸將前來候旨的過程中,楊振問起了盧志德的錦州之行。
盧志德便把他去錦州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后說道:“錦州一行,真叫咱家痛感流言之不足信,都說祖大帥驕橫跋扈,都說遼東軍目無王法,可是親至其城內,親臨其軍中,方知流言之夸大其詞。”
盧志德一遍說著,一遍竟慨嘆不已。
楊振見他這樣說,一方面只覺得好笑,另一方面卻又心有所動,覺得這個祖大壽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這些年來,祖大壽一直腳踏兩只船,既不想愚忠大明,拼了老本跟滿清硬碰硬地干,也不想在形勢尚不夠明朗的情形下背著罵名死心塌地投降了滿清。
祖大壽的這個心理,楊振自認為把握住了。
也因此,楊振一直在想盡辦法在把祖大壽爭取過來。
要祖大壽愚忠大明朝,楊振自知做不到,同時也并不強求。
但有一點,楊振希望想辦法,能叫祖大壽投降滿清的心思淡下來,投降滿清的進程慢下來,至少不要與滿韃子聯手一起坑大明。
楊振認為,只要各方面條件具備了,那么這個目標是完全有可能達成的。
首先一個條件,是要在遼西打幾個勝仗,讓祖大壽及其麾下部眾堅信,滿韃子不是無敵的,不是不可戰勝的。
讓他們知道,所謂的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完全是以訛傳訛的胡話。
這個條件,楊振現在已經做到了。
其次,要讓朝廷和祖大壽之間的緊張關系緩和下來,不要硬生生地把祖大壽推到滿韃子那邊去。
這一次,楊振之所以附和贊成洪承疇為祖大壽請封世爵的提議,沒有說破祖大壽所部兵馬所立的破虜大營之功的真假虛實,就是出于這一點考慮。
好在崇禎皇帝也不想看見祖大壽與朝廷撕破臉,所以他雖然心里不爽,但他最終還是同意給祖大壽封爵了。
再加上楊振即將率部移防遼南半島,遼西地區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形也會立刻得到緩解。
這樣一來,朝廷與祖大壽之間的關系,就會因為這兩件事的發生而大為緩和。
當然了,若說只有這些條件,祖大壽就會改變其家族以及其部下將士們腳踩兩條船的做派,那也有點過于樂觀了。
要想讓他們轉變想法,還需要楊振移防滿韃子后方以后,能夠站穩腳跟,能夠長久立足,最好是能夠再打幾個勝仗看看。
說到底,唯有讓祖大壽及其麾下部將看到,滿清崛起的大勢受到了遏制,滿韃子不可能入關取了大明的天下,他們才會最后改變想法。
基于此,楊振對于盧志德所說的祖大壽以及錦州諸將的情況,只是附和著笑了笑,什么也沒有多說。
楊振陪著盧志德說了一會兒話,留守松山的諸將全都趕到了松山總兵府前院大堂。
楊朝進、夏成德、呂品奇、祖克勇、張臣、徐昌永,松山城內外的幾個主要人物和將領,一時俱在。
楊振現在已經功封金海伯了,而且很快就要出鎮遼海對面的旅順金州等地去了,那么接下來他們這些人怎么辦,誰能往上一步晉升總兵,更進一步說,誰能取代楊振,入主這個松山總兵府呢?
這段時間以來,朝廷派往遼東來的欽差官員一批接著一批,松山城以外的形勢是一陣一個變化。
短短一個多月,先是遼東巡撫方一藻被罷免,再是洪承疇督率兵馬出關,進駐并接管寧遠,然后又有祖大壽功封錦義伯,直讓松山城里的這些人眼花繚亂。
與此同時,針對松山城諸將的圣旨,雖然因為楊振一直不在而未曾當眾傳達,但是各種小道消息,早已經是滿天飛了。
現在的松山城內,說是人心惶惶,那是有點過了,但是說人心躁動,卻是一點不假。
幾個協守副將、分守參將聚到了一起,人人心里打鼓,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么樣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