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振自認為已經把開花彈的有關問題說得很具體了,可是試射的時間還是安排在了三天以后的早上。
火炮試射的布告,已經提前一天被總兵府協理營務處派人張貼到松山城的四座城門處了,而且也提前告知了松山城外的各部駐軍。
這樣的新鮮事兒,在松山城還沒有發生過,不管是在城內,還是在城外,隨便試射火炮,都是一件容易引起恐慌的事情。
尤其是,這次試射出去的炮彈,還是能夠炸開的開花彈,所造成的影響就更大了。
此前,楊珅奉命給新接收的沖天炮進行炸膛測試,在北門外沙河邊的野地里,打了小半天的炮,沒有提前張貼布告。
結果,持續不斷的隆隆炮聲,驚得城內、城外各部人馬紛紛前去哨探,甚至連松山西北的乳峰崗營地、東南的止錨灣船營,都派了人馬前來查看。
這個事情發生之后,楊振很快就接受了方光琛出任總兵府諮議后的第一條建議,下令今后松山各部人馬在城內外進行火炮試射,一律提前向總兵府協理營務處報告,并由協理營務處在城內張貼布告,并告知城外各部將領。
至于楊珅對沖天炮進行炸膛測試引起的恐慌,由于是奉了楊振之前的命令進行的,所以只能不了了之,下不為例了。
這天早上起來,天氣即悶熱異常,一絲風也感覺不到,已經晴了不知道許多天的松山城上空,居然開始多云,甚至轉陰了。
楊振吃罷了簡單的早飯,看看天色,先叫協理營務處派人通知制鐵所、彈藥廠以及東門、南門、西門的甕城工地注意有備無患防著下雨,然后領著總兵府諮議方光琛、協理營務處總辦張得貴等人,策馬出了總兵府,往北門而去。
等到楊振一行人抵達現場的時候,北門外沙河邊臨時設立的試驗場上,已經是旗幟招展人頭攢動了。
楊珅主管的先遣營炮隊數個百人隊,已經將現場布置好了,張臣、李祿、潘文茂、王守堂一干人等,也皆在現場候著。
楊振一到,這些人連忙上前來接,迎住了以后,就浩浩蕩蕩往試驗場的中心地帶去了。
“都督,這兩門就是制鐵所鑄造的沖天炮了,一門是銅炮,一門是鐵炮,都督叫做的那個炸膛測試,也試過了,真是皮糙肉厚,結實極了!”
楊振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來到了距離河岸不遠的一個高崗上,赫然看見兩門虎頭虎腦通體褐色的大炮。
兩門火炮間隔數步,分別安裝在一塊厚約尺許的長方形木板上面,炮口皆以四十五度角朝天,沖著不遠處的小沙河停放著。
整個炮體,頭部略小,屁股稍大,通過炮耳炮尾固定在長方形底座上,虎踞龍盤,顯得威風凜凜。
楊振下了馬,走近其中一門,用手撫摸著炮體,仔細打量著,觀察著這款他給予了厚望的火炮。
但見炮膛內壁光滑如鏡,炮口處管壁厚約寸許,由炮口至炮尾逐漸加厚,至炮尾藥室處厚約兩寸有余,正符合膛壓從炮尾到炮口逐漸遞減的道理。
楊珅之前進行炸膛測試的結果,楊振當天就知道了,知道當時并沒有一門火炮炸膛,不過因為不是實彈試射,楊振并沒有特別在意。
同時,知道明末軍中情弊的楊振,當時也并沒有細問測試的具體過程,只當是他們為了給新造的火炮提前討一個口彩,不愿意讓其中任何一門炸膛罷了。
然而,楊振現在到了現場,又聽見跟在身邊的楊珅這么說,當即問他道:“結實,怎么個結實法?”
“五斤炮藥呀,都督,當時最大的裝藥量,已經用到了五斤炮藥了。聲響驚天動地,連止錨灣船營的仇統帶,都派了人來打探情況。但是,不管是這門銅炮,還是這門鐵炮,全都安然無恙!”
楊珅見楊振細問,當即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那日放空炮進行炸膛測試的情況。
原來,他們從一斤炮藥開始嘗試點火,爾后每次半斤遞增,到了三斤之后,每次以多加二兩的方式繼續遞增,最后一直試到了五斤的藥量。
雖然聲震天地、聲勢駭人,有的沖天炮下面的厚木底座都裂了,但是仍舊沒有一門炮炸膛。
到了五斤的用藥量之后,楊珅已經斷定,這款采用鐵范鑄造的大口徑臼炮質量過硬,輕易不會炸膛,因此便停止了試驗。
“怎么?五斤的裝藥量,就算是到頂了嗎?”
楊振隨口這么一問,再去看楊珅,卻楊珅驚訝地看著自己,居然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樣楊振頓時感到是不是自己失言了。
果然,正當楊珅正啞口無言,不知道如何答對的時候,緊跟在楊振一邊的張臣突然笑著對楊振說道:
“都督可能有所不知,寧遠城上那些購自紅毛夷的紅夷大炮,一門重達三千多斤,他們最大的裝藥量,也不過五斤,一旦超過了五斤,便有炸膛的可能。所以一次用藥五斤,便是咱們軍中火炮最大的用量了!”
張臣說到這里,看楊振仍有不解,輕咳了一聲,接著對楊振說道:“這個慣例,雖然未入軍法,但卻是大家約定俗成,共同遵守的規矩!非紅夷炮,若能用藥五斤不炸膛,已算是頂尖的火炮了,也就不必再試!”
聽完了張臣的解釋,楊振方才發覺明末軍中的火器應用,居然還有這么多說道,當下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心里迅速進行了一下換算。
明制一斤等于十六兩,約合后來的六百克左右,這么算下來的話,明制五斤就相當于后世的三千克,也就是三公斤左右。
三公斤的顆粒化黑火藥,裝填在四寸半即十五厘米口徑的炮筒里,其爆炸威力應該是相當驚人了吧。
當然了,它的威力到底怎么樣,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楊振圍繞其中的一門銅炮打量了一圈,五短三粗胖乎乎的沖天炮炮壁厚約一寸,四寸半的口徑,也就是十五厘米的口徑,聽著很大,但是實際上卻一扎不到,連個標準大小的排球都塞不進去。
就是標準大小的排球,直徑也都超過了六寸,即超過了二十厘米。
所以,實際看到了這個口徑以后,楊振的心里竟然莫名有點失望,不知道什么自己能夠造出真正的大艦巨炮,然后橫行四海。
楊振心里正慨嘆著,楊珅又叫人雙手捧著一個東西來到跟前,對楊振說道:“都督,這就是制鐵所和彈藥廠聯手搞出來的開花彈了。”
楊珅說著話,從部下士卒手中接過東西,先將那顆球形彈體端在右手上,爾后左手拿著那個托盤形狀的東西,又說道:
“這個就是都督所說的彈托了,我又叫人在彈托上挖了凹坑,剛好托住這個開花彈,免得開炮之時它在炮膛里滾動,再撞傷了炮膛的內壁!”
楊振聽見楊珅這么說,先是伸手接過了自己叫他們制作的彈托細看,見他們能夠舉一反三,將木制的圓盤形彈托特意做成了略呈內凹的形狀,心中十分滿意。
看完了彈托,楊振又從楊珅的手里接過了那顆寄托了他無數希望的開花彈。
這款開花彈,正是楊振提議的圓球體鑄鐵空心彈,直徑四寸上下,約在十三厘米到十四厘米之間,像是一個涂了黑漆的柚子,但卻比一顆柚子入手沉重多了。
楊振一只手接過,沒有防備,差點沒有托住,一問之下,方知這顆開花彈,重達七斤七兩,其中彈殼重三斤三兩,壓實裝填的顆粒黑火藥以及夾雜其間的散碎鐵片鉛彈重達四斤四兩。
這個重量,比起紅夷大炮動輒十斤以上的實心大鐵彈來說,自是輕了不少,但是比起征東先遣營使用的一斤半重的飛將軍手榴彈來說,卻是一個頂五個了。
當然了,如果它的威力也能抵得上五個飛將軍手榴彈爆炸的威力,那就算是沒有白費楊振的這番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