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這支人馬又能是誰呢?李麻剛剛離去傳令不久,李祿李游擊不可能這么快就接到命令,并且帶著人趕過來。
胡圖格快速轉過身,往東南方向眺望,但是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正好擋住了他遠眺的目光,他側耳細聽,并很就篤定有一支人馬正在快速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奔馳而來。
胡圖格正要招呼手下人上馬,卻聽見原本正在眺望西方的楊振,突然對他笑著說道:“不要慌張!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那是張臣他們回來了!”
河邊風吹蘆葦蕩,聲響雖大,但是卻已經遮擋不住東南方傳來的馬蹄聲了,楊振瞥見胡圖格的反應,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楊振話音剛落,方才擋住了胡圖格視線的遠處小山坡上,就涌現出了一支馬隊。
六月的草原上,未時與申時的陽光仍舊強烈,那支沖過山坡快速趕來的馬隊,在強烈的眼光下,閃耀著白色的光。
胡圖格聽了楊振的話,再看見那支白晃晃一片的馬隊,頓時也反過味兒了,方才緊繃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下來,有點尷尬地咧著嘴笑了:
“果然是張守備他們回來了!”
張臣他們來得很快,仿佛轉瞬之間,就從遠處那個起伏不大的小山坡上,疾馳到了楊振等人所站立的河岸高地下面。
“大人!怎么樣了?咱們這場戲做得可還順利?!”
張臣一邊翻身下馬,一邊滿臉喜色的詢問道。
其實,他們在沖上遠處那個起伏不大的山坡上時,就看到了這邊的情況,祖克勇的人馬既然已經走了,那就說明,他們這場戲做成了。
所以,他也不等楊振說話,就又笑著繼續說道:“卑職等帶著姓范的一行,往東走了七八里地,還沒有來得及往南繞,就有幾個弟兄忍不住說了話!
“卑職一想,既然是這樣,那就別再慎著了,干脆動手得了!跟姓范的一起那幾個喀喇沁騎兵,還有幾個商隊的護衛,當場就被咱們殺了!卑職怕那個姓范的還有什么用處,就留了他一條狗命!”
張臣下了馬,一邊笑著,一邊說著,到最后又回頭喝令身后的隊伍,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那個范毓棟拎了出來,扔在了楊振所站立的那塊高地下面。
此時此刻,那個范毓棟早已經被捆綁得嚴嚴實實,先前文質彬彬的樣子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副被人圍毆暴揍過的樣子。
頭發散亂,鼻青臉腫,衣服也破了,躺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哼哼唧唧地呻吟著,而他的嘴巴里,顯然也被塞上了從他身上撕下來的一塊錦緞。
楊振見狀,心下高興,一邊笑著對張臣等人連道辛苦,一邊快步從高地上走了下來,來到那個范毓棟的跟前,照著他的面部猛踹了一腳,成功地把他從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踢醒了過來。
范毓棟艱難地睜開了腫脹的眼睛,一邊哼哼唧唧地呻吟著,一邊尋尋覓覓地打量著身邊的情況。
楊振見他睜了眼,醒轉過來了,隨即蹲下,把他嘴里的那一團帶著血污的錦緞,一把扯了出來。
一直堵著嘴巴的東西掉落以后,范毓棟長吸了幾口氣,終于有點緩過來了,再定睛一看,見當初做主的那個人物,就在自己的面前,立刻掙扎著說道: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你們,你們不是大清國的兵,不是十王爺的兵,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我與你們無冤無仇,我們范家與你們我怨無仇,你們,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范毓棟滿頭霧水,根本鬧不清楚原本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這些人怎么就毫無預兆地突然翻了臉,而且對自己,對自己的從人,下的都是死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們若是想要銀子,想要財貨,想要我們給的買路錢,我都可以做主給你們,我是張家口山右商會大東主范家的子弟!
“你們要銀子,我范家有的是,你們要多少,為了贖我,范家都會愿意出的,但是求求你們,不要殺我!”
范毓棟見先前做主的那個人,聽了自己的詢問,根本無動于衷,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這讓他更進一步地感覺到了眼前這伙人對他的惡意,而且此時的他已經十分篤定,這撥人根本不是什么滿洲鑲白旗的大清兵。
因為,這些人全都在說漢話,而且說的還都是遼東官話。
當然,他在還算清醒的時候也想明白了,這撥人也不會是大清國的什么漢軍旗兵將,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一定會當場把自己殺了滅口的。
如果他們是天佑兵,天助兵,或者什么烏鎮超哈營的漢軍,那么他們劫了范家的這趟東西,又怎么向大清國交代?
所以,張臣這些人既然沒有在殺別人的時候一刀把他殺了,卻讓他產生了一絲幻覺,讓他覺得這些人多半就是草原上所在多有的那些馬賊。
這些人假扮成了大清兵,目的是劫財,只要自己及時亮出來真實的身份,說出了與范家的關系,這些劫財的馬賊一定會把自己當作奇貨可居的肉票,而不會殺掉自己。
“我是張家口山右商會范永魁的長孫,商會大東主范永斗的侄孫!我們范家有的是錢,有的你們需要的東西!只要我一封手書,你們就能得到,千萬不要殺我!”
范毓棟見眼前人仍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而且明顯對自己所說的贖金之類東西無動于衷,心下終于再次恐慌起來。
楊振看到這個范毓棟這么一副怕死的樣子,略想了想,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道:
“殺不殺你,那要看你的表現了!——我來問你,這回你們整個商隊里領頭做主的人物是誰?”
范毓棟見楊振突然問了這么一句,一時有點愣怔,眼前這個人關心的,根本不是他的贖金問題,而且說的還是一口流利漢話。
直到此時,他方才想起,這伙人的目的是他們整個商隊,而不光是他這個打前站的。
他躺在地上,扭頭看了看周邊的那些人,充其量不過才四五十個人而已,就算是加上原來騙走了自己貼身信物和心腹家仆的那支人馬,多說不過二百人罷了。
——就憑他們,也敢貪圖整個商隊屬于八大家的財貨,也敢去打整個商隊的主意?!難道說,他們是在打著綁了整個商隊主事人勒索更高價錢的主意?!
范毓棟不言不語,閉著眼睛在那里想來想去。
可惜的是,楊振沒有耐心跟他玩什么心眼。
對楊振來說,范毓棟要是配合一點,有一說一,實話實說,那就讓他死個痛快,落個全尸,如果他到現在還存了什么僥幸心理,那就殺了得了,自己也不差他那點贖金。
所以,楊振見他聽了問話,反倒閉上眼睛不說話了,當下朝著侍立一邊、有點無所事事的胡圖格說道:
“胡兄弟,使點手段,幫他想一想,回憶回憶!”
胡圖格聽見這話,頓時咧嘴一笑,彎腰從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來,取下刀鞘,塞回靴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摁住了范毓棟被綁在后腰上的手,把那把短刀,狠狠地朝著范毓棟的一個大拇指上削去。
范毓棟感覺到了異常,立刻拼命掙扎,然而此時此刻,他一個被打斷了肋骨的紈绔子弟哪里掙得脫胡圖格的蠻力。
胡圖格一手掰著范毓棟的原本大拇指,一手拿著日常吃肉割肉用的鋒利短刃,只一瞬間就削了下來。
十指連心,斷指最是疼痛難忍。
范毓棟哀嚎著,掙扎著,鮮血順著拇指往外涌,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掉落在地面草叢里。
胡圖格順利完成了任務,拿著那根剛從范毓棟手上切割下來血赤糊拉的斷指,咧嘴笑著,遞給了楊振。
楊振接過了,再次蹲了下來,蹲在范毓棟疼得咬牙切齒五官扭曲的面前,把那根斷指遞過去,微笑著對他說道:
“我再問你一遍,這回你們整個商隊里領頭做主的人物是誰?你要不說,就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若是你撒謊,很快我就能知道,到時候你仍然是個死,而且我保證,你會后悔對我撒謊!”
“我說,我說,我說,不要殺我!這次坐鎮主持整個商隊的人是我從叔父,是我從叔父范三拔!我祖父和叔祖父年事已高,跑不得塞外了,現在范家凡事都是我從叔父在接手了!”
范毓棟疼痛難忍,涕淚橫流,已經顧不上再去思考什么利害關系了,當下忍痛一五一十地說了開來。
“我父親亡得早,祖父又跟著叔祖父東奔西跑,少有在家,所以我從小就是由從叔父范三拔帶大,打小視如己出!你們要我從叔父拿東西贖我,要什么都行,他一定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