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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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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也難怪沈氏會這樣想,她自己本家的叔叔沈世魁,當初不就是靠著裙帶關系發跡起來的么?

  沈世魁就是將自己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當做了敲門磚,先是送給毛大帥做了偏房,幫自己贏得了毛大帥的器重。

  等到毛大帥被殺之后,他又把自己的這個美艷無比的女兒送給了繼任的總兵官陳繼盛,從而又贏得了陳繼盛的信任。

  就這樣,沈世魁靠著他的女兒為他串聯起來的裙帶關系,在東江鎮各路人馬山頭里面成了一個不倒翁,并且最后一步步爬到了東江鎮總兵官的高位之上。

  只是由于沈世奎在后來皮島淪陷之際,表現得十分忠勇,被俘之后面對各種勸降寧死不屈,從而贏得了朝廷和一些部將的尊重。

  而東江鎮此后流散出去的各路人馬,也選擇了為尊者諱,對這些陳年舊事從不宣揚,所以,外人之中知之者不多。

  可是作為東江鎮長山島水師副將仇震泰的夫人,同時也作為沈世魁結交籠絡東江鎮軍中將領的渠道之一,沈氏又豈能不知道這些在東江鎮內部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

  既然有了這樣的前車之轍,沈氏也就沒有什么可猶豫的了,沈家先人做的,憑什么我就做不得?!

  “女兒啊,為娘一向過于驕縱了你,當初在海州的時候,不想委屈你,所以任你挑挑揀揀,什么都由著你的性子來,可是現在不同以往了!

  “現如今,你叔父帶著咱們一家老小,還有近千部眾,反出了滿韃子的什么大清國,反出來就反出來吧,反正這也是你爹爹當年的遺愿!可是反出來以后,咱們仇氏上上下下可就沒了后路了啊!

  “咱們雖說原本也是大明朝的人,可是事隔經年,咱們一家老小在大明朝卻沒有什么靠山!眼下既然有了這樣難得的機緣,楊總兵又對你有這樣的意思,可是不能再錯過了!你且說說,你自己心意如何?”

  沈氏把話說到這里,仇碧涵哪有聽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她到現在為止,一共才與楊振見過兩次面。

  雖然她對楊振這個總兵官觀感不錯,印象很好,而且說來說去,楊振確實算是救過她的命,但要她現在就下決心就這么稀里糊涂以身相許,卻又未免顯得倉促了。

  她母親說的道理,她當然懂得,生在這樣的家庭,原本就注定了婚姻、人生等等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如果單純為了攀上楊振這個總兵官,單純為了給仇氏一家人給自己的弟弟妹妹們找個依靠,她卻又覺得這樣做未免叫楊振看輕了自己。

  此時聽了母親的話,仇碧涵輕輕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了。

  倒也不是她自己不愿意,相反,自從那日被楊振拉上馬背一路奔馳甩掉追兵,登上船臺之后,仇碧涵對那一次的經歷久久不能忘懷。

  多少次夜里夢回,仇碧涵都會不由自主地追憶起那一次既令她驚心動魄又令她面紅耳熱的感受。

  然而越是如此,她卻又越是害怕楊振看輕了她,害怕楊振也跟自己的母親和嬸娘一樣打算,只是把她作為一枚達到某種目的的棋子。

  “娘!嬸娘!弟弟今天不過是在總兵府里當值聽人說了些閑話罷了,萬一楊總兵自己沒有這個意思,咱們現在說這些,傳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么?!這事情,還是以后看看再說吧!”

  到最后,仇碧涵被自己的娘親和嬸娘盯得實在是沒辦法,躲不過,只得含含糊糊地說了這么一句話,想著先把這個事情拖一拖,等自己想想法子,弄清楚了楊振的真實態度再說。

  若是楊振就是因為喜歡自己,而叫人前來提親,那自己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若是楊振自己并沒有那個意思,而只是他的部下們瞎起哄,那自己卻也不能稀里糊涂地依了他。

  “你這孩子啊!不是嬸娘說你,眼瞅著滿十九了吧!在大明朝,大戶人家的小姐十五六就嫁人了,到了十八九,吃奶的孩子都得兩三歲了!”

  聽了仇碧涵說的話,沈氏還沒說話,一邊的郭氏則快口直言地直接說道:“涵涵!你也別嫌嬸娘說話俗氣!嬸娘也早叫人打聽了,楊總兵雖說先前有過一個原配,可是聽說早沒了好幾年了,如今也是一個人!

  “你要是嫁過去了,上面沒有公公和婆婆,總兵府內院直接就是你做主了!他老楊家上面雖有一個叔父,可人家還是宣府鎮的總鎮大帥!這么好的機緣可不錯過!”

  郭氏說完了這些話,尋思尋思又說道:“這個楊總兵是比你大了十來歲,可是男人三十正當年吶,又是一方總兵,他家叔父要是有了給他續弦說親的打算,定下來也是轉眼之間的事情!

  “再說你也得看看自己,你可也老大不小了!這樣的好姻緣,你可得珍惜了,要知道一旦過了這個村,今后可就不一定這個店了!”

  郭氏說到這里,轉臉看了看沈氏,對沈氏說道:“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嫂子,關鍵是時候,還得你說句話!”

  沈氏聽見這話,點了點頭,一臉鄭重地對低著頭的仇碧涵說道:“涵涵,為娘本不想難為你,可是咱們如今的情況你也清楚!而且你嬸娘說得也有道理,這個時候,咱們可不能再挑挑揀揀,等等看看了!”

  一直低著頭的仇碧涵見家中長輩這么說,抬起頭,紅著臉,看著她的母親小聲說道:“女兒明白,女兒的終身大事一切聽憑娘親和嬸娘做主!”

  仇碧涵說完這話,立刻就又低下了頭,再想起那日楊振的音容笑貌,卻沒料到兩人會有今日,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癡了。

  仇家內宅里發生的這些事情,楊振在自己的總兵府里自然無從得知。

  不過,自從張得貴、張臣等一干人吵吵著要給自己做媒,向仇氏家人提親的事情說開了之后,接下來整整一個夜晚,他都有點魂不守舍。

  他不擔心仇震海不同意,甚至他也不擔心仇氏家人不同意,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兩相比較一下就知道,這樣的可能應該說是微乎其微。

  然而,兩世為人的他,卻并不想借著現在這個總兵官的身份地位來贏得美人心,他希望仇家大小姐不是被迫答應,而是自己心甘情愿。

  這一夜里,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一會兒為了能夠事成抱得美人歸而暗自歡喜,一會兒又因為擔心事不成而忐忑不已。

  楊振原來根本沒有認真想過,他要這么快就在松山城里成一個家,這個事情有點突如其來,對他也是一個沖擊。

  他雖然并沒有什么“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那樣的高尚境界,但是松山城的未來畢竟依舊無法預料,他并不想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再給自己增添更多額外的負累,同時也不想誤了嫁他的女子。

  可是事情就是這么巧合,在田莊臺意外遇到了仇家大小姐,直叫他怦然心動,即便他曾經有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打算,到了此時也早就煙消云散了。

  恰恰與此同時,宣府鎮那邊的叔父楊國柱又以長輩之尊,叫他續弦再娶,一來給廣寧后屯衛老楊家留個后,二來也要給他自己將來的前途再找一個強有力的奧援。

  對這個便宜叔父楊國柱的好意,楊振根本無法合情合理地拒絕,除非他自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在松山這邊盡快敲定一門親事。

  因為作為一個年方三十并且一切正常的男子,別說是貴為一方總兵官了,就是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再平常不過的大戶子弟,長期單身不娶,也絕對惹人非議。

  你一個世襲衛所指揮使出身的總兵官,原配老婆沒了好幾年了,丈人家也沒了人,原配又沒有留下子女,而你卻長期單身不再娶,而且還不是因為貧困而無法再娶,那么問題就來了,而且這個問題說大不大,說下可也不小。

  在大明朝的宗法社會下,往小了說,你要么是有暗疾,無法行男女之事,要么就是你取向有問題,有男風之癖,而這個更是已經違背了公序良俗。

  這還是往小了說的。

  若是往大了說,那就是不孝了,一旦被扣上了這樣的帽子,在大明朝的官場上,那可就有點寸步難行了。

  其實,這些個標簽里面的任何一個,一旦被貼到了身上,對任何一個有點身份地位的人來說,都不啻于是一個滅頂之災。

  再世為人的楊振,眼下可不想被人認定,他有悖逆這個時代宗法綱常的舉動。

  所以,除非他自己盡快解決這個問題,要不然的話,他根本沒有正當理由拒絕楊國柱這個親叔父的一番好意。

  就這樣,楊振躺在床上一直翻來覆去,到了窗外發白,他才終于昏昏然沉入夢鄉。

  當然,很快事實就證明,是他自己心思太細,想得太多了,因為事情的發展比他預期的要順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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