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楊振等人又一個個地盤問了繳立柱許多問題,而繳立柱這個人也是個悶葫蘆脾氣,問一句答一句,問什么答什么。
你要是想不起來問他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主動跟你說些什么,除了楊振并不怎么關心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之外,他自己似乎也不知應當從何說起。
不過,楊振還是從繳立柱這里知道了許多詳細的情況,比如這次商隊的規模,商隊的大體線路,以及商隊大體上行進的速度。
對于這支商隊的規模,比如具體一點的,牛車騾車多少輛,多少峰駱駝多少匹馱馬,輸送的貨物是什么,有多少,繳立柱自是說不上來。
但他卻告訴楊振,他親眼在張家口堡外一個破敗的邊墻缺口處,看見出邊的商隊大車、駝隊、護衛人手,成群結隊地出發北上。
整支隊伍,從籠罩著一層薄霧的清晨時分開始出發,一直持續到朝陽升起,陽光普照,才全部離境完畢。
大小牛車騾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駝隊里的大小駱駝,馱馬隊里的大小騾馬,同樣不下兩三千匹。
就是商隊里的掌柜、馬夫、駝工,以及大批地雇來的家丁護衛和鏢師隊伍,恐怕就得小兩千人了。
至于這一支商隊北上貿易的具體線路,就是收了這支商隊一大筆銀子的新任張家口北關守將楊捷,也沒有能夠打探出底細來。
還是馬壯從商隊雇來的鏢師趟子手那里得知,商隊第一站可能要去多倫諾爾,第二站可能要去喀喇沁,再多一點的消息,卻是無論如何也打探不出來了。
不過,光是知道這一點,對楊振來說也就夠了,畢竟現在的他手下還有兩個熟悉關內商隊北上貿易線路的人物。
對其他人來說,這個線路或許很神秘,但是對長年在草原上靠著打劫商隊為生的草原馬賊們來說,這個線路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們這些商隊既然北上邊外的目的是貿易,那么必定要去塞外的各大部落,而部落與部落之間的道路,卻是自古以來就形成了的。
雖然塞北的大草原看起來遼闊無比,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仿佛都是草地,沒有道路可循,但是對草原人來說,事實并非如此。
從一個部落通往另外一個部落,哪里是路,哪里不是路,哪條路近些,哪條路遠些,哪條路上水源稀少,哪條路上水源充沛,都是有數的。
而這些情況,除了南來北往的商隊和草原上的牧民們比較熟悉之外,天底下就再也沒有誰,能比那些長年累月在草原上攔路搶劫的馬賊們更加熟悉了。
所以,有了李麻和孟和以后,他對這支商隊出離喀喇沁以后的線路,并不擔心。
除了商隊線路以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楊振也需要考慮,那就是商隊北上行進的速度。
楊振再次詢問了繳立柱何時出發,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繳立柱五月十六上午在商隊出發以后,一人雙馬從張家口出發北上,輾轉塞北各地,一路抵達松山城,期間的路程,怕是不下上千里了。
繳立柱在七八天的時間里面,日夜兼程,一路策馬奔馳,趕了上千里的路程,這個速度是很可以的了。
至于比他還早了一點出發的張家口大商隊或者商團,絕對不可能走出這樣的速度。
畢竟,從張家口出來的商團,是要做生意做買賣的,他們每到一個蒙古部落,都需要停留上三天兩天,與那些部落做交易。
他們得拿出自己運送過來的鹽、茶、鐵器、藥材、粟米、布匹等物,換取塞北部落出產的各種毛皮,以及馬匹牛羊等活物。
而且他們商團的牛車、騾車,以及駝隊、馱馬行進的速度,也絕對不可能比日夜兼程策馬奔馳的繳立柱快。
楊振想到這里,漸漸放心了下來,不再擔心自己可能錯過這種商隊或者說商團的風險了,因為時間在他這邊,他的時間還是相對充裕的。
楊振問完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一堆問題之后,就要打發繳立柱下去休息,可是就在開口之際,卻又聽繳立柱說道:
“大人!俺們當時離開宣府城的時候,宣府楊總鎮那里還有一些話,要俺們楊守備給大人你!這些話,楊守備叫俺回來以后一并對大人說了!”
楊振問完了張家口商隊的基本情況以后,心情不再那么急迫了,此時又聽見繳立柱還有話要說,當即對他說道:
“行!沒有問題!我叔父叫你們帶了什么話,你就直說吧!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外人!”
“是這樣,大人!俺們回程的時候,宣府楊總鎮說已查清,大人你的岳父闔家丁口去歲韃子入寇的時候都已死難,而宣府城里的女眷家仆又都紛紛染上了時疫,如今宅邸荒廢,散去無蹤,沒法尋找了!”
繳立柱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楊振的臉色,看見并無什么異常,當下又接著說道:“所以,俺們臨行之前,楊總鎮千叮嚀萬囑咐,叫俺們給大人帶一個口信,說大人你好歹做了總兵官,這樣光宗耀祖的事情,絕不能埋沒了!”
說完了這些話,繳立柱到了關鍵時候又停下來,畏畏縮縮地打量著一番楊振的臉色。
楊振見狀,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但有摸不清頭緒,看眼前這個黑大個子這個模樣,皺著眉頭沖他說道:
“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吧!這兩年兵荒馬亂的,我原也沒報什么希望!我叔父要是還有什么叫你捎來,你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像個什么樣子!”
楊振身邊的其他人聽了這話,也都附和,有的寬慰楊振,有的呵斥繳立柱有話快說。
繳立柱看了楊振的樣子,隨即說道:“別的許多事,俺記不大清楚了!但是楊總鎮交代的這一件,俺忘不了!
“楊總鎮說,廣寧后屯衛楊氏到了大人這里,終于看到了出頭之日,既然大人岳家沒人了,大人該當再結一門姻親成家,總之絕不能無后無嗣!楊總鎮說,他要在宣府或者京師大戶人家,再托人給大人你說上一門親事!”
“什么?!我那叔父要給我說親?!”
聽見繳立柱說出來的這番話,楊振一時有點目瞪口呆,更是驚訝地反問出了聲,隨后又搖頭苦笑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張得貴看見楊振這個樣子,一直沒怎么說話的他也開始說話了,而且一開口就是站在繳立柱的一邊:
“我看這也是正事兒!宣府楊總鎮是大人你的親叔父,如今老指揮使已經不在了,大人你又是廣寧后屯衛楊家的長房長子,大人原配早已亡故,你岳家又全不在了,也用不著再考慮他們的想法了!
“既然如此,何不再在宣府或者京師里面,好好結上一門親事呢?這樣一來,將來大人在宣大軍中,甚至在京師朝堂上面,也能有一個援手!
“依我看,大人你叔父宣府楊總鎮的提議,現在說來,其實正是時候,而且也是合情合理的正經事兒!大人切不要不以為然!”
張得貴的說法,讓楊振頓時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說好了,苦笑著撓了撓頭,扭頭看了看窗外已經顯得黯淡的天光,默然無語。
他的心里當然也很清楚,結下一門恰到好處的姻親,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當然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他也知道,他若想要在這個時空擁有一個更加廣闊遠大的未來,那么他早晚都要走出這一步。
“哈哈哈!沒錯!老張說的一點沒錯!老弟啊!你一個堂堂的欽命松山團練總兵官,老打光棍兒可不行!哥哥說話直來直去,老弟你別見怪,既然你岳丈一家全死了,那敢情正好啊!續弦再娶,光明正大!”
楊振正沉吟著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這個出乎意料的話題,卻聽見一邊上的徐昌永突然哈哈笑著,大聲對他說道:
“再說了,你一個總兵官,沒個老婆孩子熱炕頭,那算怎么回事兒呢,還能不能叫麾下兄弟們心里面有一個盼頭了?!老徐我要是有一個妹子沒嫁人的話,一定把她許配給你!哈哈哈哈!”
徐昌永的這番話,瞬間就在楊振的公事房里引來了一陣大笑,就是一貫老成持重的張臣,這個時候也打趣他說道:
“徐參將,咱們大人是什么人?你要是真有一個妹子的話,不是國色天香,我不信你真好意思拿出手!”
徐昌永聽了張臣的話,眼睛頓時一瞪,沖他嚷嚷道:“你小子那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你是現成的老婆孩子,都在宣府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哪知道總兵老弟這幾年打光棍受的苦?!
“營里住三年,母豬賽貂蟬啊!我老徐要是有幾個妹子在身邊,甭管長得怎么樣了,在松山城,我還真就不愁把她們許配不出去!哈哈哈哈!”
說到最后,屋里的人都笑了,就連徐昌永自己也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