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滿洲八旗,每一旗下都有兩支主要的人馬構成,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由各旗固山額真統領的阿禮哈超哈營,主要是由滿韃子騎兵披甲人組成。
營下現在設有固山額真、昂幫章京、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錄章京、拔什庫、分得拔什庫七個層級。
這一支兵馬,也是女真八旗立國之初就已經存在的兵馬了,到現在為止,只是叫法略有改變,其他沒做大的變化。
除了這個阿禮哈超哈營以外,變化較大的,就是各旗旗主王爺親領的巴牙喇營了。
原來的巴牙喇兵,只是女真人作戰之際,從旗下各個牛錄里面臨時征調出來的精銳敢戰之士,作戰結束之后即各回各自的牛錄。
現在則在八旗之下、阿里哈超哈營之外,單獨設立了一個巴牙喇營,巴牙喇營下設有專門的巴牙喇纛章京一個,甲喇章京兩個,牛錄章京若干。
這些巴牙喇兵的性質,屬于旗主王爺們的親兵衛隊,都是從阿禮哈超哈之中精選出來的勇猛精銳旗丁或者披甲人。
巴牙喇營人數不多,但是它與戰時征調出征的阿里哈超哈營不一樣,它現在屬于八旗之下的常備精銳兵馬,相當于各旗的護軍兵馬。
現在護衛在黃臺吉娘娘宮大營一帶的就是兩黃旗的巴牙喇營了。
其中正黃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正是已經外出傳旨去了的圖賴,鑲黃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則是黃臺吉剛才提到的圖爾格。
這一回,圖爾格一直領著鑲黃旗的巴牙喇營主力,在松山軍前護衛著黃臺吉的行宮大帳,所以沒有因為阿爾薩蘭的兵敗身亡而獲罪,仍得以繼續擔任他的鑲黃旗巴牙喇纛章京。
黃臺吉下定了撤軍的決心之后,心情驟然之間輕松了很多,也不再去松山軍前督戰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行宮用膳休息去了。
與此同時,楊振雖然猜到了昨日傍晚下令放火燒掉蘆葦蕩的韃子首領就是黃臺吉,但他卻并沒有繼續猜對黃臺吉次日早晨做出的決定。
這個決定,他也實在無從得知。
當朝陽升起,新的一天到來,楊振的內心深處慶幸著自己能夠又一次見到新生的朝陽。
此時,小凌河的河口北邊,以及這片沙洲島往南的漫長海岸線上,仍有大片的蘆葦蕩在燃燒著,繼續散發著嗆人的氣味,升騰著濃重的煙霧。
但是,楊振他們營地所在的這片沙洲西邊,正對著的那片蘆葦蕩叢林,大部分卻都已經被燒成了漆黑一片,當潮水逐漸退卻之后,露出了蘆葦蕩下面成片的灘涂。
當日上午吃罷了早飯以后,楊振把楊占鰲、郭小五又派了出去,讓他們帶著一條小船,繼續深入到西邊的海岸灘涂上去。
那里有許許多多細小的水道,大船無法行走,戰馬也無法通過,只有僅能容下數人乘坐的小船,能夠在其中來去自如。
好在上天一直比較照顧楊振他們,風從海上來,一直都是東南風,將蘆葦蕩燃燒形成的濃煙和灰燼,都刮向了韃子所在的娘娘宮大營和松山城的方向去了。
要不然的話,光是小凌河口兩岸綿延十幾里的蘆葦蕩燃燒產生的濃煙,也有可能使得楊振他們無法在這個沙洲島上繼續立足。
此時潮水已經開始往后退了,距離韃子軍隊可能發起進攻的最佳時機,即午時前后,還有大約兩個時辰的時間。
楊振吃罷了簡單的早飯,派出了楊占鰲、郭小五繼續出去巡哨,然后就帶著張得貴、張臣、李祿三個人,徑直來到了這片沙洲島的西岸。
在袁進水師營曾經搭建起浮橋的地方,他給張臣、李祿和張得貴三人,分別劃出了火槍隊、擲彈兵隊和炮隊防守的區域。
楊振標記出來的整個布防的區域,看起來像是一個“王”字,而這個“王”字的每一橫,都需要用人力挖出一條齊胸深的壕溝來。
至于將三條壕溝貫通,并串連在一起的那一“豎”有多么重要,經過了昨天的那場伏擊戰之后,楊振這些舊部的體會,就更加深切了——那是關鍵時刻用來救命、保命的通道。
到了上午巳時前后,聞訊而來的徐昌永、祖克勇所部人馬,也不待楊振下令動員,各自找了工具,開始與火槍隊、炮隊和擲彈兵隊士卒一起,熱火朝天地修建起了防御工事。
再到了午時之前,楊振再來察看,沙洲島西線隔著水道與蘆葦蕩相望的這片沙土地,已經被一具具拒馬、一堵堵胸墻、一道道戰壕,分割成了一個迷宮一樣的陣地。
楊振領著徐昌永、祖克勇,還有水師營的守備袁進,一行人站在已經構筑完成的陣地上,一起往西觀望。
一大早,就被楊振派出去偵察敵情的楊占鰲、郭小五,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消息傳遞回來。
對楊振來說,除非這兩個人出了大事,否則的話,“沒有消息”本身,就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了。
若是韃子大軍下定決心前來進攻楊振他們,那就一定有跡象可尋。
韃子大軍要么需要事先集結起大批人馬,要么就需要提前搜派出軍隊四處羅船只或者門板。
哪怕是韃子軍隊在附近地帶伐木取材,預備制作浮橋,也都一定會搞出一些動靜來。
只要他們搞出一些動靜來,這些動靜就一定會落入到楊占鰲和郭小五等人的眼睛里。
一旦如此,那么以楊振對楊占鰲的了解,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提前把這些消息送回來的。
可是,到現在為止,什么消息也沒有。
“兄弟!韃子今天到底會不會來?現在已經到了午時,前面灘涂里的潮水可已經全都退了!韃子今天若是要來攻打我們,現在也該來了啊!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作為軍中將領,徐昌永雖然有點平庸,可是他畢竟從軍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下來,他在遼東明軍之中能夠留的命在,并且升到游擊這樣的位置,當然不可能是白給的。
擺在他眼前的情景,讓他根本看不出韃子軍隊可能要來進攻的一點跡象,所以看來看去,干脆直接向楊振發問了。
這個時候,袁進也說道:“徐老兄說的沒錯!現在已經到了午時,就這片海岸上的情況來看,應當是韃子進攻我們的最好時機了!
“若是韃子要來進攻,恐怕早就開始著手準備了!如果過了午時,韃子還不來,那么今天他們恐怕就不會來了!”
韃子沒有再來,讓楊振有點意外,同時也有點小小的遺憾。
雖然他不敢保證自己所部人馬一定能夠頂得住韃子的進攻,但是他卻可以保證,只要韃子前來進攻,他就一定能給他們再留下一批不小于昨日的傷亡。
來到這個平行時空的時間越長,楊振對于未來的戰略構想就越是清晰。
他不需要太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即便是錦州城、松山城這一次全都丟了,也不一定就是壞事情。
他現在迫切需要做的,或者說將來迫切需要做的,就是要大量地殺傷韃子的有生力量,特別是滿韃子的有生力量。
真正的滿洲八旗一共能有多少青壯人口呢?
按黃臺吉稱帝前鼎盛時期的四百個牛錄來計算,適合披甲上陣的青壯男丁,一共也不過才十二萬口而已。
算上男女老少,往多了說能夠一百萬人口就不錯了。
就算是加上漢人包衣阿哈、朝鮮包衣阿哈、蒙古族包衣阿哈,以及黑龍江流域的其他生女真部落人口,滿韃子的總人口也不過二百萬左右。
與崇禎年間已經上億的漢人人口相比起來,無論如何,他們都算是極少數了。
而且在這為數不多的人口之中,作為其中核心的滿洲八旗人口,也不過就是那么幾十萬人罷了。
今天干掉他們一批,明天再干掉他們一批,久而久之,他們還有多少青壯丁口可用?!
一旦滿洲八旗的力量被削弱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破滅了,那些附屬的蒙古八旗,以及未來附屬滿八旗的漢軍八旗,還會老老實實地聽從滿韃子的指揮嗎?!
所以,如果空間能夠換來時間,如果可以積小勝為大勝,楊振其實也并不介意松山和錦州被韃子占據。
聽著徐昌永、袁進等人對自己說的話,楊振想了想,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你們說的的確沒錯!如果他們不傻,過了午時,韃子今天九成九是不會再來了!而且——”
說到這里,楊振先是轉身看了徐昌永、祖克勇和袁進,然后又接著說道:“而且,以兄弟之見,若是韃子今天不來攻打我們,那么明天、后天,也不會再來攻打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