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現在楊振的脾氣,張臣已經弄清楚了。
在楊振在乎的、看重的事情上,絕對不能糊弄了事,但在楊振不在乎的事情上,自己也沒必要跟著別人去講究上尊下卑之類的繁文縟節。
因此,楊振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張臣見狀也不說什么,自己上手翻翻撿撿,找了個還算干凈的木碗,讓今天掌勺的火頭軍,給自己弄了一大碗咸粥,蹲在楊振身邊兒,就著大餅子,埋頭吃了起來。
火槍隊左翼的其他士卒,看見自己的兩個老大,都已經端著碗吃上了,也都不再客氣謙讓了,一哄而上,很快就都各自端了大碗,拿了大餅,自去找避風地方蹲著吃飯去了。
大戰在即,楊振也很想借著這個機會,說點激勵士氣的話,可是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說什么都白搭,說什么都不如直接做出來的效果好。
既然之前說了,要與先遣營的士卒們同甘共苦,那就堅決不能自己單獨開小灶,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吃飯,讓所有士卒都看到自己跟他們吃的一樣、住的一樣,這才叫同甘共苦。
只要堅持這么做,以后也不需要你天天給他們打雞血,他們的士氣也低不了,到了關鍵時刻,他們自然會毫不遲疑地跟你走。
張臣之所以在火槍隊里威望高,能服眾,就是因為這一點。
所以,這一點不是張臣在跟楊振學,而是楊振在跟張臣學。
且說-楊振就著大餅,吃完了那一大碗粥,一時間心滿意足,看著張臣,對他說道:“今天晚上火槍隊頭一回亮相,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張臣聽見楊振問話,也不急著答話,而是仰起脖子,把大碗里剩下不多的粥倒進嘴里,咽下去,然后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張面餅揣到懷里,方才說道:
“在海上的時候,卑職試過了,這一款改造過的魯密銃,此戰過后,一定會一鳴驚人,名聲大噪!”
“哦——你就那么有信心?!可是說實在話,我對這款火槍的信心,怕是沒你足啊!”
現在的楊振,來到這個平行時空之后,見多了名不副實的東西,那次試射了魯密銃之后,一直忙來忙去,也沒有機會再次試射改造過的火槍。
今天晚上又要用它來殺敵建功了,若是今晚的表現不如人意,自己之前的很多設想,就不得不改變了。
“大人你這幾天太忙了!今天中午,卑職過去找你,也想讓你再看看這款火槍新的發射藥、新的槍彈和藥包!但是你睡得太沉,卑職也不敢硬把你弄醒!所以也讓你看著!”
張臣說到這里,看楊振頗有興趣,于是接著說道:“昨天晚上炮隊、擲彈兵隊上岸登陸之后,扎營未穩,連飯都來不及做,就支起了幾口大鍋,繼續熬硝!
“從昨天晚上直到方才,潘文茂不眠不休,搞出來了不少上等好硝!如今新配的火藥和引火藥,絕不是過去的火藥可比!若是韃子還停留在過去對官軍鳥槍手的觀感上面,那他們一定倒大霉!
“包括李都司那里,用新火藥做出來的萬人敵、手榴彈,也不是過去卑職所知道的萬人敵、震天雷了!一旦使出來,一定把韃子炸得人仰馬翻!”
聽見張臣如此有信心,楊振的心情頓時大好起來:“好啊!這樣就好啊!看來是多虧了你們和潘文茂了!
“若是今天晚上,先遣營火器能夠大顯神通,大放異彩,那么今后,我們先遣營就絕對是前途無量了!”
從火槍隊左翼營地那里出來之后,楊振帶著楊占鰲等親兵,一路往火槍隊右翼的營地走去。
如今炮隊、擲彈兵隊,火槍隊左翼,都是圍繞著火槍隊右翼所在的沙洲最高處“彈藥庫”的位置環繞扎營的。
彈藥庫的這個叫法,自然是楊振首先叫起來的,原來楊振營里也有存放火藥的地方,只不過不像現在,全員改用了火器,彈藥也多了,有了專門熬硝、制藥、存放、調撥的人員和庫房。
現在,楊振管這么個地方叫彈藥庫,這么一叫,“彈藥庫”的名號就在先遣營里迅速流行開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彈藥庫是多大個地方呢,而實際上,就是個稍微大一點的地窩棚罷了。
此處有一些原來的地基和斷墻,張國淦領了命令,占了這里,挖建彈藥庫之后,就在原來的長方形地基里面,往地下挖了三四尺深,在原來的地基上墊上石頭,配合上殘存的轉石墻體,弄出個半地下半地上的“土圍子”。
然后,砍伐來了樹木樹干,搭在墻上,鋪上收割來的蘆葦,再壓上一些石塊,仿制蘆葦被風吹走,就這樣一番操作之下,總算弄出來一個寬敞、干燥、遮陽的庫房。
炮隊的那些火炮,擲彈兵隊搞出來的那些裝滿了火藥、碎石、瓷片、鐵片、鐵釘子的壇壇罐罐,都存放在這里。
而且潘文茂領著人搞出來的好硝,以及新配制的火藥,也都存放在這里。
楊振到來的時候,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聞到一股嗆人的氣味,仔細看過去,貌似一個地窩棚里在往外面冒著一縷縷白氣。
白氣從地窩棚里飄出來,迅速被海上出吹來的風吹散了,但是卻給這片營地里留下一股嗆人的難聞的氣味。
“大人!張國淦他們,怕是還在熬硝!這股味道太沖了!”楊占鰲一邊捂著口鼻,一邊說著話。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那個地窩棚里跳上來幾個人,那幾個人也是一邊捂著口鼻,一邊說道:“太嗆人了!太嗆人了!要不要去把老潘請過來,讓老潘親自把把關?!”
這些話也落到了楊振的耳朵里,只是楊振剛要開口說話,就忍不住發出一陣咳嗽來。
楊振的一連串咳嗽聲,驚醒了遠處的那幾個人,黃昏之中,那幾個人還是敏銳地看到了來者究竟是何人。
“大人!您來了!?快到上風來!快到上風來!”
楊振連忙走到上風處,仔細看那幾個人,原來一個是張得貴,一個是張國淦,一個是李祿,還有一個卻是嚴三。
“今夜就有大戰,你們各自都準備得怎么樣了?潘文茂呢,怎么沒有看見他?”楊振剛與眾人一照面,就連連問道。
“潘副官從昨天上岸,到現在,已經熬了一天一夜了!今晚又有大戰,卑職就讓他抓緊回去補補覺!”
張得貴聽見楊振在問潘文茂,立刻這么回答道,又看見楊振在看剛才冒煙的地窩棚,又緊接著說道:
“潘副官歇著了,其他幾口大鍋也都熄了火,也該歇一歇!國淦這邊兒,卻想著多搞一點引火藥,就自己支了鍋灶,在這兒熬硝!方才怕是火大了,太嗆人,里面受不住,我們就滅了火,出來透透氣!”
楊振聽他說已經滅了火,也就不再擔心了,轉而指著那個彈藥庫的位置,說道:“今晚要用的火炮和彈藥,該裝船的,馬上聯絡袁進營里人,盡快裝船!別到了臨出發的時候才想起來,耽誤了事情!”
說完了這些,楊振看著張得貴,想了想,又說道:“等潘文茂醒了,你告訴他,讓他今晚好好休息,不必隨軍出戰!佛郎機暫時也用不上!讓他帶著炮隊左翼的弟兄們,守好咱們的營地,守好彈藥庫!
“另外,你們幾個安排好了手頭的營務,也要抓緊休整一下!熬硝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
說到這里,楊振沖著被煙火熏得灰頭土臉的張國淦問道:“那對鐵匠父子呢?!火槍改裝的事情可完成了!?”
張國淦連忙上前說道:“大人!咱們火槍隊現用的魯密銃,都改裝完了!祖將軍后來弄來的鳥槍,還在改裝之中!今天大概弄完了十幾桿!
“王鐵匠和他兒子王煅都說,這島上沒有條件,既沒有爐子,也沒有石碳,連塊像樣的砧子都沒有,他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好干啊!”
“你行了!現在島上就是這么個條件,能干到哪一步就先干到哪一步!不能因為條件不好就不干了!”
楊振聽到張國淦叫苦的話,也不想多說什么了。
眼下就是這么個情況,他楊振也沒有別的辦法,想到這里,又對張國淦說道:“你去問問那個王守堂老先生,看看他們在現有條件下,能不能盡快趕制出一批鐵叫子來,我等著有急用!如果有可能,我們出發前,務必搞出來一兩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