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打量著堂下這憨厚漢子,見他模樣卻也不像是犯過事的人。
  想來,應該是前者。
  “我以前在武威軍下做過都頭,后來......”
  “等等,你原來在武衛軍下做事?”
  李全將他的話語打斷,言語中有些不信,一個都頭統領百人,也算是一個不入流的“大人”了。
  武衛軍可是三十二正軍之一,在里面做一個都頭,不說大富大貴,但衣食定是不缺的,可現在看他這模樣,哪里有都頭的風光。
  “原本是的......不過后來得罪了人,被發配到滄州射糧軍干了三年,回到家又連遭幾年天災,實在是過不下去了......還請大人您收留。”
  說著又開始磕起頭來,李全面露無奈:“收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還是先起來再說吧!”
  心中卻道,這人性格怯弱膽小,要來也沒什么用。
  誰知那蕫進卻是將頭徹底埋了下去,說:“小的沒有禮數,還望大人恕罪。”
  這人是有毛病嗎?怎么聽不懂人話?李全心想,這人也太奇怪了吧,自己都讓他起來了,怎么還不信。
  “你愿意跪著就跪著吧,那本官問你,你有什么才能值得我將你留下來?在本官這里,溜須拍馬之類的可行不通。”
  他這邊說話,底下的蕫進反倒是松口氣,趕緊拍了個馬屁。
  “大人神威蓋世,小的打心眼里佩服。”
  “說正事,不然本官讓人將你打將出去!”
  李全臉色都是一白,心想這人不會是個瘋子吧,專程來找茬的,自己都說了不要溜須拍馬,居然還要頂風作案,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蕫進臉色一慌,心道自己又意會錯上官的意思了,一拍腦袋直入正題道。
  “大人要成軍的話,我會練兵!”
  “你說什么?”
  李全眉頭一抬,肅然問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小人這一路考核過來,這選拔的程序,比一般的募兵還要嚴格......這樣招來的人肯定不是用去當苦役......至于整頓軍備這樣的理由更是有些說不通。”
  這蕫進為人怯懦,但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卻目露精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自信的味道,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如此極端的兩種性格......李全心想定然是有些問題的。
  在他的再三追問之下,堂下的蕫進這才向李全道明了他謹言慎行的原因,原來也是因為沒有眼力見的事......
  泰和元年,他就已經做到了都頭這個位置上,手上管著百十號人,平時也以體面人物自居。
  日子也就這么美滋滋的過了下去,但好景不長,他頭上的都虞侯被調走,換了一個新的。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換了一位新都虞侯,周遭的環境自然會有些變化的。
  但蕫進為人憨厚,自然沒有察覺到其中的變化,依然按照原本的禮節向新來的虞候大人見禮。
  打招呼時,直接一巴掌拍在都虞候大人的肩膀上,差點將都虞候的半條胳膊卸下。
  不過那都虞候也是體面人,心中在生氣,臉上依然是不露半分的,只道:“都是兄弟,董都頭就不用多禮了。”
  “哈哈,我就說嘛,都虞候大人怎么可能是小氣之人。”
  蕫進哈哈笑道,并沒有看到都虞侯眼中閃過的火光。事后,都虞侯便跟都指揮使打小報告說:“此人不敬上官,應杖二十!”
  但指揮使大人明白蕫進的性格,便搖頭拒絕:“你剛剛上任,就要趕走原本的老人,恐怕不能服眾,此事以后再說。”
  臉面上被蕫進當眾羞辱,打小報告又被上官回絕,這都虞侯郁悶無比,只得將滿腔的怒氣憋了回去,但梁子卻是就這么結了下來,
  心中暗暗發誓:以后定要你小子好看!
  那邊滿心的算計,但蕫進這邊毫無察覺,依然是我行我素,原本怎么做的,現在還是怎么做。
  泰和三年,朝廷拖延已久的糧餉終于發了下來,都虞侯將足數的銀子交給蕫進,讓他自行分發。
  只在臨走的時候提醒了句。
  “該發多少就發多少,一個都不能忘!”
  說完竟然直接走了,讓蕫進都是一愣。
  心道,這回倒是奇怪,平時發的軍餉都要被貪墨掉四成以上,這次怎么發了全額?難道上面的老爺們轉性了?
  然后又想到都虞侯臨走之前的那句話,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將手下全部喚來,一個個的足額發放糧餉。
  嘴上卻在嘟囔著。
  “這都虞侯真是看不起人,我蕫進像是那種貪墨手下糧餉的人嗎?”
  而他手底下的軍卒雖然也納悶,為何發了這么多銀子,但都沒有說什么,畢竟多總比少來的痛快。
  此事在蕫進這里沒什么反響,但在其他幾都的軍卒里面無異于一陣滔天巨浪。
  “為什么他們都發的銀子有那么多?是不是我們的銀子都被都頭給吃掉了!”
  “就是......”
  “同樣都是一個營的,為何多出一半!”
  “走,找指揮使大人說理去......”
  “走,抄家伙!”
  俗話說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這么一件簡單的事情,造成的影響卻是極大......
  一直到指揮使大人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火速趕往軍營的時候,一位都頭已經被這些亂兵給活活打死。
  營嘯已經發生......
  不過這位指揮使也是個狠人,抄著刀便沖上前去,一刀將另外一個都頭劈成了兩半,然后一聲大喝。
  “賊寇已死,諸位有不平之事,可向本官一一道來。”
  在場的都是些底層的軍卒,天生便是見官怕三等,何況是高高在上的指揮使大人。
  夾著地上流淌的鮮血,眾人終于冷靜下來,開口向指揮使大人說出了自己等人被克扣軍餉的事情。
  說著這些,指揮使是驚處了一身冷汗,錢的確是克扣了不少,甚至其中的大半就在他的懷里......
  可以前怎么沒有出過事呢?
  這才納悶的向下面聞名了原因,原來是蕫進那一都的軍卒是照實發放的,這才明白了事情的根源!
  當即怒火中燒,但面色不變,向著這些軍卒做了保證,說會盡快查實,然后將所缺錢糧如實發放。
  在場的軍卒這才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