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小半冊防疫條例,十分的詳細。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說起,一直說到最后的管理者的責任,全都十分詳盡。
李革和左興國一邊翻看著,一邊小聲討論,手中的其他事情都被放下了。
這時有書辦路過,疑惑地忘了里面幾眼,但也不敢進去打擾。
等將前面的防疫條例看完,后面便是大半冊的賑災建議,沒錯后面的用詞便十分謹慎了,只說是建議。
因為這年頭的賑災章程已經十分完善,減租、放糧、朝廷借貸、異地就食一氣呵成,至于剩下的就只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反正朝廷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讓老百姓們自己解決吧,畢竟幾千年來都是這么過來的。
步驟基本上都是公式化的。
大災一旦發生,朝廷首先要做的,就是從大方面上給地方減免租稅。
先是總體上減免具體的賦稅,比如田稅、市租等皆會減半,如果災情太過嚴重的,夏秋兩稅全免也有過。
接下來便是具體到每家每戶,按人頭進行減免。一戶人家死三人則減免一年賦稅;死兩人另傷一人,同樣如此;貧民死則給錢三千作為安葬費用。
政策是好的,考慮的也十分周全,李全也不會對這些做什么更改,那樣反倒是令人笑話。
但這其中依然是有問題的,那就是在施行過程中,地方官員欺上瞞下。
往上面虛報受災人數,往下跟百姓虛報減免的稅收數目,甚至有不說的。
由于夏秋兩稅的運輸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各地州府都是提前向百姓征收的兩稅。等災情發生的時候,該收的稅都已經收齊,所謂的減免自然是無從談起了。
而多出的錢糧則全部跑到了地方官員的口袋里,這基本上是地方的潛規則,李全也是清楚一二的。
所以在政策不變的前提下,便需要改變下減免的形式了。
“首先便是沿海置倉,為海運做準備的同時,漸漸取締一下虧空較大的常平倉。同時由轉運司負責管理,按擦司負責監督,地方負責征收。
......總之是要將各方的權利都分割開來,互相制衡的同時,將應有的效率提升上來......至于得罪很多人是肯定的,因此還望您老不要說出我的名字。”
李全就在這里提了一句,表明自己低調的意圖,然后繼續在后面寫道:
“等要減免的時候,先將原本該征收的全部都征收上來,然后讓百姓自行到轉運司領取應有的退額......或許會麻煩一點,
但鉆空子的人應該不會有那么多了,即使有一些,在三方的監管下,秋后算賬也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情。”
“李判官可真是敢說啊......”
左興國一張嘴驚訝地都閉不上了,一臉復雜地望著李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李革也不看他,因為所有的目光都被這小冊子給吸引了過去,他看著這有些潦草的字跡,臉上也漸漸沉了下去。
“我這小友倒是沒有說錯啊!朝廷就是被這些蛀蟲給禍害了......但此事說著簡單,做起來卻十分的困難,畢竟涉及太多人的利益了,
就算是我,也有些力有不逮啊。”
李革搖了搖頭,沉沉一嘆:“將這條隱去,等過幾年再拿出去吧。”
他說完又看著左興國,“吏治已腐敗如斯,我卻拿他們沒什么辦法,真是諷刺啊!”
“大人,此話卻不能這么說的。”左興國想了想,“世上重要的事情,不止這一件,大人還要留著有用之軀,為百姓多做些好事。”
“你這馬屁拍的。”
李革笑了笑,然后頗有些自嘲的問道:“多半也是如此,李全那小子,才不愿意親自拿著這東西去做官吧。”
“屬下也有些看不明白他了......做那么多的事,卻也只是為了一個九品判官。”
他稍稍猶豫,又有些疑惑道:“可要說他是個官迷,拿著此冊卻不愿意揚名,世上居然有如此矛盾之人,真是怪哉。”
“其實不算什么矛盾的,他只是想做些實事而已。”
李革搖搖頭,揚了揚手中的冊子,“至于這個,不過是承我之前的情罷了。”
“那倒也是。”左興國笑了起來,“哈哈,大人你這人情可值大了。”
李革同樣笑了起來,不過卻是苦笑,他搖搖頭,繼續看著手上的東西。
至于接下來的大致都是這些了,大多是對現有賑災條例的補充,不過也有少數的例外。
比如贖身法、募兵法兩種。
意思從字面上就能理解。自然災害發生后,災民們無家可歸,賣兒鬻女,然后再賣自己。
對此,朝廷可以做些人文關懷的事情,大致便是官府出錢幫助百姓贖身,使賣身者與家人團聚、或是回歸故里,以穩定民心和社會秩序。
而這類的人不會很多,官府也不會花多大的價錢,就能在百姓里贏得很好的名聲;而賣身的百姓也能重歸自由;至于放人的貴族也會贏得世人的贊譽。
這是一個多贏的局面,不會有一個人吃虧,這便是贖身法。
至于募兵法也很好理解,流民一旦匯聚太多之后,便可以將他們招募為軍,讓他們作為建設兵團,且耕且戰,為當地的基建和社會秩序做出正向的事情。
花費自然不會大的,反倒是平白多了一大批免費的勞役,這也是多贏的政策。
“這些都不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李革贊嘆了一句,便讓左興國將這些簡單又不得罪人的建議記載了下來,等之后修整一下后,便將之發往中都,讓陛下進行決斷。
旱災日趨嚴重,時間已經不多了啊。
“是,屬下明白。”
接下來的事情都是些旁枝末節的小事,便也不用再多說。
而此時窗外的夕陽已經漸漸落下了山丘,最后的一抹金光也被漆黑的夜空吞沒。
遠處的海面之上,一輪圓月緩緩升起,清冷的月光如同匹練一般灑在水面之上,顯得波光粼粼,格外的好看。
李全抬頭看著天邊的月色,心情也逐漸舒緩了下來,口中喃喃道。
“總算是要回到濰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