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下午,日頭反倒是從云層里鉆了出來,金光閃閃的,讓人無法對視。
完顏永濟垂下眼睛,繼續跟著內侍往前走去。
過了仁政門后,便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斗拱飛檐,金色的琉璃瓦密布,顯得格外的雄偉壯麗。
而殿前的匾額上面也只有金色的“仁政殿”三字。前面的太和殿是用來接見朝臣的,而仁政殿便是皇帝私下處理事務的宮殿。
皇帝喜好珠玉,所以仁政殿比前殿也絲毫不差,甚至可以說我更勝一籌。
漢白玉的臺階,青石磚鋪就的地板,到處懸掛著的寶珠簾,無不向來人展示著其內的奢華。
完顏永濟跟著內侍從青石道上走過去,同門口的守衛說明來意,通傳片刻后,便將他方行了進去。
上了漢白玉的臺階,兩個內侍上前搜身,見沒有武器,才讓人把他接了進去。
這一道道的程序十分復雜,也十分無無禮,但每一位前來的大臣都不會有任何意見,因為他們即將見到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任何危險都不會被允許。
完顏永濟自然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因為他將來當了皇帝也會如此,畢竟這是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所有程序都執行完畢后,完顏永濟這才得以邁進仁政殿的大門。
上前也不敢多看,直接伏下了身子,高呼道。
“臣完顏永濟,拜見陛下,愿陛下福壽安康。”
不過入鼻的卻是一股濃厚的檀香味道,這是有些奇怪的。因為君子喜淡,濃香便與妓子無異,為君子所不容。
而作為一國之君,自然也會如此。
完顏永濟鼻尖輕嗅,心中卻是猛的一喜,同時也明白了這香的緣故。
原來這檀香味道中,隱隱有一絲藥的味道,想必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病情,這才命人點起了濃香,以防讓人看出端倪。
不過半天都沒有得到回應,倒是一旁的穿著緋紅衣袍的胖內侍細聲細氣的提醒著。
“陛下,潞王殿下來了。”
“原來是叔父你來了啊咳咳。”
這時上方才傳來一陣慵懶之音,同時還伴著咳嗽。
完顏永濟這才敢偷偷的打量上邊,只見皇帝像是剛睡醒般,臉色蒼白,看來病情已經不輕了。
皇帝都這個模樣了,還要召見自己,這正是說明了自己大大有戲!
他心中有了數,臉上就愈發的恭敬,剛直起來的身子轉眼間又彎了下去。
“國事雖重,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皇帝咳嗽兩聲后,強打起精神來,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朝著完顏永濟看去。
“叔父不用擔心,朕的身體,朕自己還是有數的。”
“無法為陛下分憂,臣罪該萬死。”
“叔父之心,可鑒日月,朕還是明白的,至于這些許病痛就不勞煩叔父你了。”
皇帝頗為勉強的說道,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叔父你有心的話,倒是可以為朕化去一絲遺憾。”
此話一出,完顏永濟立馬磕頭說道。
“下臣無能,敢為陛下效死!”
“效死之類的自是不用。”皇帝淡淡說道,“但政事之類的卻是可以幫著朕處理一點。”
皇帝說完又是搖搖頭,臉上布滿了苦笑。
“朕身體日漸愈下,剛剛才看了幾個奏章,就困的不行,在這么下去,國事都有些處理不動了啊。”
“這”
完顏永濟口中一滯,心中卻大喜不已,皇帝這是準備讓他提前掌控大權了啊,這要是真的成行,那他的位置便能說是內定了。
但他轉念一想,想到了這位皇帝侄子的陰險狠辣,只要他一天不死,就一天無法讓人輕視。
鎬王死時的畫面可是一直在潞王殿下的噩夢中出現,不過死的人,卻是換成了他完顏永濟。
不行,只要有一點風險都不行!
“這大大不可啊!”
完顏永濟聲音微顫,渾身演技徹底展現了出來,他猛的朝地上磕幾個頭,額頭上都有了血絲。
“還請陛下收回此話,君是君,臣是臣,各行其是,才能保證宇宙運行,臣一介凡俗之人,
若是誤觸神器,豈不是讓乾坤顛倒,以致天下大亂,如果造成這樣的后果,臣愿意以死謝罪!”
說到最后,他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如泣如訴似的說道:“何況陛下有天神庇佑,龍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看著地上淚水夾雜著血水,皇帝于心也多有不忍,他也哭了起來。
就這樣,兩人都是泣不成聲。
半晌后,皇帝才擦擦眼角的淚水,命人將潞王攙扶起來。
“叔父一片真心,朕受用不已,只要朕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叔父你受了委屈。”
聽了皇帝的話,完顏永濟用內侍遞過來的絹帕,擦干眼淚。
“臣萬死以謝陛下。”
說著說著就像是哭干了力氣似的,差點暈了過去。皇帝一急,趕緊讓人將太醫傳喚了進來,一問這才知道,
原來是因為悲傷過度,導致心神俱疲,只需要靜靜療養即可恢復,皇帝這才放心了下來。
“罷了,讓人將叔父送下去,讓他好好歇息吧。”
“多多謝陛下。”
完顏永濟暈暈沉沉的都還不忘向陛下告謝,皇帝深受感動,眼淚又差點留了下來。
“陛下,潞王殿下已經被送回府邸了。”
胖內侍細聲細氣地稟報道,而大殿內依然是檀香裊繞,沉寂無聲。
又過了半晌,
一道話音傳了出來,如金玉墜地,擲地有聲,絲毫不復之前那般軟弱無力。
“還讓人將這yin香撤了去,是想將朕悶死嗎?”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辦。”
胖太監連忙道罪,轉身就要上前將那檀香滅去,不過步子還未邁出去,就聽到身后又傳來一陣威嚴的聲音。
“阿澤,你跟著朕也有幾十年了吧!”
“是,奴才從十三歲時就開始跟著陛下,如今都二十六年有余了。”
阿澤連忙跪道,眼中也多了一絲懷戀之色,他跟皇帝同歲,從小就作為皇帝的貼身太監照顧他。
“是啊,都二十六年了,朕都已經老得走不動路了”
皇帝沉沉的發出一身嘆息,他搖搖頭看向阿澤,“那你覺得叔父是真的無意大寶?”
“這”
阿澤伏下身去,不敢再看皇帝,“這是陛下的家事,臣不敢多嘴。”
他一個雖然是宮內的大太監,權勢無雙。但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太監,太監操持這些,可是皇家大忌。
他想混過去,但皇帝可是不讓的。
“說吧,朕恕你無罪。”
阿澤眼珠子咕嚕嚕地轉著,臉上滿是無奈:“至少在今天,潞王殿下還是十分尊敬陛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