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風流淌,竹葉紛飛,房內也多了幾絲涼意。
  李全屏住呼吸,沒有答話,因為崔右侍沒有說話,他要是說了,要是被治個不敬上官之罪那就冤枉了。
  半晌后。
  “年輕人,你未免有些太過張狂.....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有的事是你能做的,有的事卻是你惹不起的。”
  崔右侍坐在一旁,臉上絲毫不客氣的說道,至于說的事情,在場的三人都明白。李全在濰州,將都軍司一網打盡,動了某些人的利益,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出。
  但李全卻是搖頭笑笑。
  “這句話我也想還給崔大人你,世上的事情有很多,但不該做的就千萬別去做——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你真想一條死路走到黑嗎?”
  崔右侍怒地一拍桌子,提高音量喊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李全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他,想說的話都在這個笑容里:不客氣?那就來吧,你看爺怕不怕你。
  “咳咳......”
  任清叔輕咳一聲,同樣將目光放了過去,臉上露著玩味的笑容。
  “崔大人,這不是你那里,所以拍壞了桌子不心疼嗎?”
  “你......”
  崔右侍被他的話噎住,一股怒氣頓時就升騰上來,對著任清叔的臉龐也愈發僵硬起來。
  “任大人,你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嗎?你要知道,上面真正掌權的人究竟是誰!”
  一旦撕破臉皮,他也就肆無忌憚起來,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如今連宗室們都是朝不保夕的,你現在投靠過去,不就是茅坑里面打燈籠嗎?找死!”
  “崔大人,有些話可不是你該說的。”
  任清叔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反駁,因為崔右侍說的都是事實,朝廷的大權一直在外戚手中,宗室的確成不了氣候。
  而且皇帝的情況,朝臣們都是清清楚楚的,將來不管哪位得了那位置,都得倚靠李氏的力量,不然遲早會被宗室們啃的渣都不剩。
  “哼,那你就試試看吧!”
  崔右侍嘴上惡狠狠地說道,心里卻暗暗后悔,剛才的都是些誅心之論,要是讓外人傳了出去,他定吃不了兜著走。
  房內稍稍沉默。
  李全佇立不語,心中卻如海潮般起伏不定。
  高估這些朝臣了啊,沒想到皇位之爭還未開始,兩派的傾軋就已經如此劇烈。連吏部左侍郎都只得投靠一方,來保全自身。
  “崔大人。”任清叔幽幽的說道:“如果你要出題的話,就盡快吧,不然,本官就直接取中了。”
  話語間有些退步,同時也給了對方臺階下,意思很簡單,大家各退一步,你之前說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見。
  “哼......”
  崔右侍冷哼一聲,順著臺階就下了:“這題自然還是要出的。”他看了看窗外的松柏,又回頭看向李全。
  “朝官只知律法可不行,經史詩書皆要通達一二,今日本官也不為難你,你就以松柏為題,賦詩一首吧。”
  這還不叫為難,讓連書都沒有讀過的我賦詩一首,這是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我過啊。
  李全目光凜凜,直直地盯著前方的任清叔,不過對方沒有絲毫相助之意,李全便也明白,靠別人終究是靠不住的。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首首的古詩,那都是前世學過的,這時無奈盜用一首,只能說抱歉了。
  李全心底道了聲歉,微閉的眼睛瞬間睜開,銳利的光芒向窗外散去,他昂首挺胸,口中緩緩吟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
  “你一農家子做什么詩,自己回去......”
  崔右侍滿腹的嘲諷,被李全硬生生的堵了下去。
  “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四句吟完,李全剛好邁步到窗邊,一襲長衫被風吹起,挺拔的身軀如同一顆松柏屹立其間。
  “你......”
  任清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細細品味著這首詩,同時目光不停打量著窗邊的那個年輕人,心中想的卻不一樣了。
  寶山在前,心中去猶猶豫豫......君美兄,我遠不如你啊!
  同他一樣驚訝的還有一旁的崔右侍,他心中早已準備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但口中卻依舊不服輸。
  “這種詩你怎么可能做得出來,定是從那里抄來的!”
  “崔大人。”
  任清叔淡淡地喊道,心中卻頗為后悔,沒有在最后一刻給對方幫助,這時便想著補救。
  “你熟讀詩書,那這首詩你可從那里聽過?抄襲之事,自然是無稽之談。”
  他看回李全,眼中多了些歉意。
  “既然你答上了崔大人的題,那今日本官就算你過了。”
  “慢......”
  崔右侍在一旁還不死心的阻止道,可任清叔根本不管,拿著自己的大印往桌上的印碟一戳,然后將他交還給了李全。
  “李大人,恭喜了。”
  李全雙手一接,仔細查看過后,拱手朝著上方一禮。
  “多謝大人。”
  “不用謝我,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他頓了頓,望著這個小伙子,心情頗為復雜,但最后化為一嘆。
  “下去吧,明日到吏部來領取你的官身即可。”
  “多謝大人,下官告退。”
  李全理直氣壯說著的時候,眼光卻在打量著一旁的崔右侍,見對方臉上一片慘白,心中瞬間便多了一絲快意。
  任你奸似鬼,還不是喝我的洗腳水。
  沒想到吧,大爺我雖然不會賦詩,但我知道的卻比你多。
  想到這里,李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便告退離去。
  隨著李全離去的身影,房間內愈發的沉默,良久之后,任清叔才幽幽說道。
  “崔大人,這李全根本不是你能夠擋得住的。”
  “他一個農戶之子,我擋不住?”
  崔右侍微微一怔,臉上十分的不屑。
  任清叔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他淡淡說道:“他名義上是濰州刺史舉薦的,但是走得按擦轉運司的程序。”
  而按擦轉運司背后站著的正是宗室。
  “這......”
  崔右侍有些不信,嘴上依然犟道:“就算是,我一個吏部右侍郎會怕他?”
  “呵呵......”任清叔冷笑了聲,又道,“他跟潞王府那邊有些關系,你應該知道其中的意思了吧。”
  “潞王府!”
  崔右侍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他是外戚集團的人,宮中某些消息傳了出來,他自然知道潞王府的意義。
  呆立半晌后,他眼光復雜地望著任清叔。
  “那你為何不早......”說到一半直接被打斷了。
  “現在這不是后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