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州北城門前。
街道上的人群像是躲瘟神一樣,迅速地朝兩邊分開,在大街上讓出一條道路來。
這些人們的臉上也看不到早上的那種悠然自得了,一個個的面色慌張。昌邑被圍的事情,他們已經聽說了,官道上,不時還有不知名的路人在說那些賊寇的兇狠。
仿佛一時之間,濰州城內的氣氛就變得肅殺了起來。
“駕——”
伴著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駛來,街道上霎時間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人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匹黑色的戰馬正朝著城門駛來,一個身著鮮麗甲胄的軍官高傲地坐在上頭,他身后密集地跟著一隊軍卒。
長槍如林,甲胄森森。
“這是要去昌邑剿寇嗎?”
“多半是的......”
“去了這么多人,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吧。”
“那可不一定,我在城外聽人說,那些賊寇身長八尺,手上力大無窮,一刀砍去,城墻就能破碎半邊......”
“呵呵.......吹牛。”
見周圍有人不信,那干瘦漢子也撓了撓頭,輕聲笑道:“反正外面那些人是這么說的。”
干瘦漢子說完,低下頭去,眼神朝著周圍掃視了一圈,然后默默地從人群里面鉆了出去。
宋志行騎在高頭大馬上面,眼神睥睨著街上的眾人,周圍的議論聲不斷傳來,他聽了之后,只是搖頭笑笑,心中頗為不屑。
他是當過山賊的,自然清楚哪些山賊的實力,知道根本不可能和朝廷的軍卒對抗。自己此次出馬,必定是馬到成功,到時候砍下的人頭,也能算是不錯的軍功了。
“嘎吱——”
城門洞里已經清空,城門大開。
宋志行馬鞭一抽,直接帶著人出城去了,州城內的事情,還未定下,自己只能早去早回了。
想到這里,他帶著四百多人,浩浩蕩蕩地從濰州城門走了出去。
宋志行騎著馬走在前面,他走出沒幾步,便停下了馬匹,回頭向濰州城望去。
城頭旌旗招展,絲布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正午的陽光也露了出來,將城門上的“濰州城”三個大字照得雪亮。
他扯住馬頭,滿是橫肉的臉上,綻放了一抹笑意。
“呵呵......等我下一次回來,你們就知道濰州的主人是誰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遠處駛去,四百余人的隊伍,在官道上猶如一條長龍。身后升起漫天的煙塵,遮住了州城的目光。
城門附近,有幾個挑著菜的農戶被一個干瘦漢子攔了下來。
“快,回去稟告大人,‘惡犬’——出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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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司這邊。
李全坐在大院之中閉眼不語,他身前密密麻麻地站著幾十個身著青黑色皂隸服的差役。暖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院中沒有一絲聲息。空氣仿佛都凝滯住了。
“砰!”大門被人猛地撞開,一個穿著便裝的差役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略過場上的人群,走到最前面躬身拱手。
“大人......”
那差役頓了頓,喉嚨一動,咽了一口唾沫下去。
“惡犬!出籠了!”
話音沉寂了片刻之后,李全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登時一道精光向場中望去。
場下的幾十差役頓時昂首挺胸,齊刷刷地朝李全看去。良久之后,錢貴帶頭向前邁出一步,和身后的眾多差役向前拱手。
“大人!”“拜見大人!”“......”
李全微微頷首,耳邊的碎發在風中舞動。他‘刷’的一聲站起身來,手中大袖在空中一揮。
“傳本官令——召集坊甲!戒嚴州城!”
“得令。”
李全一聲令下,場下便有一隊差役站出身來,齊刷刷地向尉司外跑去,開始召集坊甲過來。
濰州城內,有四坊八巷,共計坊甲十二人。李全所需要的坊丁就要從他們手中抽調。這些民壯接受過最基礎的軍事訓練,用來看守城門足矣。
差役飛奔而出,四周的空氣也越發緊張了起來。李全嘴唇微動,繼續將下達著自己的命令。
“傳本官令——煙火為號,接管城門。”
“得令!”
同樣出來一隊差役,向前微微拱手。他們沒有動,而是在等著坊丁過來。
“傳本官令——包圍碼頭,一只蒼蠅也不準飛出去!”
“卑職、接令!”
刷的一聲,錢貴在往前一步,躬身接過令簽。
還停留在場中的差役也是渾身一顫,朝著李全拱手行禮。
看著場下那些熱血沸騰的差役,默默感受著這熾熱的目光,李全內心倒是頗為平靜。決戰終于要到來了啊!他嘴上呢喃了幾句。
隨即將頭一抬,向著天邊望去,雨后初晴,是個不錯的日子,都軍司在這個日子里死去,不算冤枉了。
想到這里,李全不由得笑了笑,他轉過頭來,悠悠地朝場下走去,身后衣袂在風中不斷飛舞。
“出發吧。”
“是!是!是!”
剩下的人全都往前一步,齊呼三聲,聲勢震天響。然后化作一道道的黑影從尉司大門里散了出去,猶如幽魂一般朝著碼頭的方向飄去。
待人手開始調動以后,李全才轉過身去,重新坐回到大案之后,看著紙上的計劃。
他坐在椅子上的背影筆挺著,猶如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睥睨著整個濰州城。
楊妙真在大堂里面打量了他幾眼,又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
之前跟他相處的時候。有時覺得他很有智慧、心中有很多學識;有時候會覺得他愚不可及,像個農夫一樣;當然大多數時候,都覺得他是個登徒子,對自己頗為無禮。
但如今從他背后看去,卻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大哥的影子。自己大哥是什么人?楊姑娘也不太明白,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就是一個梟雄吧。
可奇怪的是,她今天居然在這登徒子身上看到了大哥的身影,這著實奇怪。
李全絲毫不知身后有人在打量著自己,他拿出紙筆,聚精會神的在上面寫著東西。
片刻之后,一封書信就寫好了,他吹干墨跡,將之放在信封里,啐了口唾沫,把信封黏上。
本來形象在楊姑娘心里開始高大起來的判官大人,沒想到一個簡單的舉動,讓自己的形象瞬間垮塌了。楊姑娘忍住惡心,直直點頭,心中肯定道:沒錯還是那個無賴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