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亮,黑暗卻還未褪去。
雨,愈下愈大了!
巡檢司的一處偏房之中,幾個人影閃動著,在窗外還能看到微弱的燈光。
墻上的燈火閃爍,跳躍的火光不斷地掙扎,有著對生的無線渴望。
但,清明的雨還是太冷,一陣陰風吹過——火光熄滅了。
片刻過后,漆黑的房間中才有聲音傳來。
“死了?”
隨后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可怎么辦......”
“先按手印,不用管他那么多,一個臭乞丐而已。”
“呵......也對。”
幾個人拿著乞丐的手,按在了一份“供詞”上。
“好了,先給那邊送過去。”
......
另一邊。
一陣搖晃的馬車過后,李全便被丟到了地上,一直沒人管。
這一段短短的車程,竟讓他有了一種久違的“暈車”之感,以至于被人重重扔在地上后,第一反應不是疼痛,而是惡心想吐。
李全眼睛雖然被蒙住了,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不過附近不時傳來抽打之聲和凄厲的哀嚎,讓他明白了所到之處究竟是一個什么地方。
“呵呵......看來是要幫人背鍋了啊!”李全聽著周圍的慘叫,下意識的握緊了被反捆著的拳頭。現在局勢很清楚,本來只是被當做嫌疑人的自己,恐怕要被當成替死鬼了,出大牢的時候,那位巡捕的眼神,李全還歷歷在目,有些可憐,有些同情,那是看死人的深情。
如今一直沒人管自己,肯定是要先跟重要的人匯報,等到審問自己的時候,恐怕命運已經注定了吧。局勢愈發危險,但李全反而越來越冷靜。一如當初他穿越過來,睜開眼睛望著陌生天空之時的那異于常人的冷靜。
現在最終的是保存自己,只有活著才能有報仇的機會,如果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終于有腳本聲傳來,有人將他的眼罩解開,讓他重見光明。
突然出現的光芒有些刺眼,讓李全本能的瞇了瞇眼。他借機掃視著四周,不遠處有人被倒吊在半空中,一旁有人在抽打著,背上是一道道鞭痕,鮮血順著頭發往下滴。
而眼前,幾個捕手前面站著的正是將他帶過來的孫巡捕,此時正笑呵呵地俯視著李全。
孫巡捕見他睜開眼來,歪了歪頭,拍了下身后捕手的肩膀道:“押過去。”
那捕手心領神會,和另外一人將李全架起,朝著一個木架子走去,拿著繩子將他捆綁在上面。然后朝著一個燃著的火爐走去,從熊熊燃燒的炭火之中,取出了一個被燒得通紅的烙鐵,遞給了孫巡捕。
四周的空氣都開始熱了起來。
這是要給個下馬威啊!李全心頭一緊,頭上冷汗直冒。
但隨即想到等會刺史大人要提審自己,所以自己性命還是無憂的,不過一番苦頭肯定是要吃了......
李全臉上裝出懼色,被捆著的手不斷掙扎著。
孫巡捕見他開始掙扎,臉上冷笑浮現,他最喜歡看別人對痛苦的恐懼與掙扎。
“小子,不瞞你說,像你這樣的莊稼漢死在我手里的,已不算少數了,所以我勸你還是配合些,不然......呵呵。”笑聲很干。
李全臉上的懼色更加重了,他渾身顫抖起來。
“俺犯了什么錯了?你們就將我抓來。”
“沒犯錯......”他玩味一笑,“就不能抓了嗎?”
李全默默地點點頭。
孫巡捕笑了,這真是可傻子啊,都到巡檢司了,還問為什么。
“不瞞你說,你們兩個運氣比較差,結案剛好需要兩個替罪羊,只要你承認刀疤是你殺死的,我們就可以放你出去,如何?”
“這種事情怎么能認,而且俺根本沒殺人......”
李全演技很真,這些人真把他當成了莊稼漢。不過他們的演技倒是很假了,認了罪還能放出去?這是要自己死啊,他瞥了孫巡捕一眼,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不過當前最重要的是減少損失,雖然性命性命無虞,但若是傷了手腳,以后可不要想著報仇什么的了。
一番詢問過后,李全自然不會認的。其實認了也一樣,這些人怕他改口,總是要先給他一個教訓的。
孫巡捕也漸漸失去了耐心,他看著李全面色一冷,看樣子這莊稼漢真當他是脾氣好。
“小子,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認不認?”
“俺沒殺人,怎么認?”
孫巡捕冷笑了一聲,一口唾沫吐在了手中那火紅的烙鐵之上,烙鐵“滋滋”作響,李全掙扎的幅度更大了。
“小子,像你這樣的,還有那個乞丐,和螻蟻有什么區別?死了就是死了?僅此而已。尸體爛在野外,蒼蠅滿天飛,不會有人替你喊冤的,也更不會有人來為難我。一條命就這樣沒了,難道不可惜嗎?”
他冷笑一聲,火紅的烙鐵對著李全的胸膛重重一杵。
終于來了嗎?李全渾身調動了起來,做好了準備。
“啊——”
霎時間,如同一團巖漿滴落在身上,一陣白煙升起,空中彌漫著烤肉的味道。
“俺認......”
李全咬緊了嘴唇,但一道凄厲的喊聲還是從齒縫之中傳出,他渾身抽搐,肌肉如同跳舞一般不受控制的顫抖,一股死一般的恐懼籠罩在他身上。
額頭上汗如雨下,衣衫已被汗水濕透。
但,終究還是承受下來了嗎?李全嘴角流過一絲甜意,他沒有暈過去,只是癱軟在架子上,半瞇著看著面前這幾人,你們自己得來的總要比我送去的值得信賴吧。
不過真是疼啊!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這火熱的烙鐵,仿佛要將整個身體融化了一般。
這通紅的烙鐵如星星之火一般,讓李全終于知道他要追尋的是什么了......能隨意作踐自己,不就是因為自己是個農戶嗎?若我是個官,你們豈敢如此!
不過這眼神孫巡捕卻是見的太多了,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其實就算李全認了,他也要給李全留下個教訓的,免得時候亂說話,壞了大事。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讓這莊稼漢認罪。
他轉過身去,背著手走到一處書案邊坐了下來,隨即食指重重地在桌上扣了幾下。
幾個捕手會意,趕緊將李全從木架子上解了下來,拖到了桌前,然后拉了一把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孫巡捕抱著手臂,斜靠在椅子上,望著癱軟在椅子上的李全幽幽說道:“小子,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希望你也不要為難我們,這個......你明白嗎?”
聽見他的話語,李全勉強地抬起了頭,有氣無力地說道:“俺......俺知道了。”
匈口火辣辣的疼讓李全明白,他們的確不是在為難自己——而是想自己死。一個街頭混混死了,巡檢司居然想匆匆結案,甚至不惜找來了自己當替死鬼。呵呵,此案不簡單啊。
但是信息的不對等,導致其它的東西李全也沒辦法進行推測。但是只要知道了對方的目的,進行反推,倒也容易得多了,想到這里,李全臉上變得有些猙靈。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的手段。
“嗯,那就好。”
孫巡捕滿意地點點頭,從桌上拿起一張紙丟了過來,輕聲道:“看看吧,認識字嗎?”
李全將紙張倒著拿起,對著燭火仔看了半天后,才憨笑道:“呵呵,俺不識字。”其實他是認得的,雖然紙張是倒著,但一眼掃過,上面的東西他已了然了。
原來這是一張偽造的供詞——一份漏洞百出的“供詞”。
上面寫著自己因和刀疤產生矛盾,便心生報復,當晚便伙同乞丐一起將刀疤殺死,不料卻被路過的張山發現,自己為了滅口,就和乞丐一起沖進張山家中,殺了他夫妻二人,然后逃離了現場。
若是真的是些莊稼漢,那這供詞的確沒什么辦法,不過嘛,我可不是什么莊稼漢,我腦海中有著的是超越這個世紀的知識。
又想到之前那位錢捕頭曾說過的話,李全不由得笑了,呵,這就是你們的手段嗎?也未免太過兒戲了吧。李全將手中的紙張慢慢放下,臉上的猙靈更甚了幾分。
但不得不說第一印象還是很重要的,孫巡捕總覺得李全是莊稼漢,一舉一動都透露著老實的味道,看著他這“憨厚”的笑容,自然也起不了什么防備。
孫巡捕一把將那“供詞”抓了過來,拍在桌上,聲音漸冷。
“莊稼漢,既然你不認識字,那我就跟你直說吧,只要你簽了這個,你就可以出去了,如何?”
說完揮了揮手,讓人將印泥拿了過來,放在了李全面前。
“這還真是把我當傻子了嗎?”李全握著扶手的拳頭不由得緊了幾分,但隨即又松了開來,這幾個傻子不值得自己生氣,就這份供詞,簽了又能如何?心念通達,自信又重新洋溢在他的眉間。
倒是這時候,一個捕手進來將孫巡捕喊了出去。
李全透過半掩的窗戶向外望去,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他自言自語般喃喃道:
“清明時節雨紛紛啊。”
......
門外,屋檐下的雨水,順流而下,行成了一串珠簾,將地上青石也滴出了一處凹坑。
一個伸著青色皂隸服的巡捕站在門前,握拳錘著手心,正焦急地來回走動著。
房門吱呀一身打開,孫巡捕走了出來,一見是他,點點頭問道。
“怎么樣,供詞拿到了吧。”
“拿到了,但是那乞丐卻是斷氣了,不會......有什么麻煩吧?”
那人走到孫巡捕跟前,有些擔心地回答著。
孫巡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道:“巡檢大人發了話,你不用擔心,先回去吧,我這邊也快了。”
“那就好......”
他歪過頭去望著天邊,夜色已完全消退,天已大亮,距離升堂的時間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