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漫天的黑云遮蔽住了月亮和星光。
東八巷里,也開始刮起了風,雖說現在是晚春快到初夏的天氣,巷子里卻是寒氣襲人,大風偶爾吹過,墻上的窗戶被吹得‘吱吱’作響。
窗戶里還亮著燈光,從窗戶看進去,房里沒什么東西,顯得很破舊,只能見著一張土炕,炕上有一張小桌,桌上還擺著一桌席面,好酒好菜,是傍晚從景芝樓訂的,遣人送過來的。
一盞明燈正放在上面,兩個人正盤腿相對而坐,墻上的影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其中一人正是下午被打了的刀疤,他姓胡,在家排行老八,再加上臉上的傷疤,所以人們給他取外號叫刀疤,這外號倒也貼切。
張山喝了一口酒,放下手中酒碗,看著刀疤的手上問道:“八哥,你這手是怎么回事?”
張山是一個普通的莊稼漢子,和刀疤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兩人的關系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是他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刀疤半吊著手,一拳錘在桌上,狠狠地說道:“哎!下午被一個臭乞丐給撞了下,本想教訓他一番,不曾想到碰到硬茬子了,等我下次回來,讓他知道老子的厲害。”不過太用力,牽扯到了右手的傷口,疼的他直咧嘴,額頭上青筋都綻了出來。
“也是,八哥你還沒吃過這么大的虧。”張山端起酒壺給刀疤倒上一杯,繼續說道,“不過八哥你是要去哪里嗎?”
刀疤輕輕一笑,沒有說話,只是端起了酒杯,一口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臉上的那道傷疤也愈發的猙靈。
張山見狀,也陪著喝了一杯。
沉吟片刻后,刀疤放下酒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山兒,這些事情不好跟你說,不過我今天過來找你,是有事相求的。”他一改嬉笑的表情,一臉凝重的說道。
張山一拍桌子,憨厚地說道:“八哥請說,要是能辦到的俺絕不會推辭。”
刀疤看著這位好兄弟,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沒什么大事,主要是我娘的身體不太好,我想拜托你幫我照看一下。”
“這還用得著你吩咐嗎?大娘就交給俺了。”張山讓刀疤放心道。
刀疤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十兩銀子出來,推給張山,然后意味深長地說道:“山兒,這銀子你收下,我這幾日要出一趟遠門,說不定就回不來了,到時候我怕我娘沒人照看了,所以便請你幫幫忙。”
他怕張山不肯收,又補充道:“山兒,要是肯幫我,就將這銀子收下,不要廢話了。”
這話語之中帶著些無奈,已經算是請求了,張山不知八哥要去干什么,但是知道要是自己再不答應的話,怕是兄弟都沒得做了,只能點著頭將銀子收下了。
兩人又喝了幾盅,加之各懷心事,到了三更半夜,兩人都是喝得爛醉如泥。
不過刀疤惦記著明天的事情,還是掙扎著起身,跟山兒的妻子說了幾句之后,就出了門,搖搖晃晃地向著自家走去。
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什么原因,刀疤在一個巷子里繞了幾圈,才找到自己家的路,他不由得怕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清醒,這才晃悠著,向巷子外面走去。
不過他才走出巷口,就有一股陰風刮過,此時快到初夏了,這風中竟帶著幾分寒意,讓他這個七尺漢子也覺著背脊發涼,以至于酒意都醒了幾分,于是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加快腳步向著家門走去,不過還沒有走出幾步,身后卻傳出了聲音。
“你為何在這里?不是說了讓你們離開濰州去安丘躲著嗎?”話語十分冷漠,不帶有絲毫感情。
刀疤趕緊回過頭,才看到一個黑袍男子站在巷口,臉上蒙著面巾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像一對荒涼的枯井一般,充斥著死亡之意。
刀疤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身上發軟,當場就跪倒在地,渾身顫抖的說道:“王......王大人,您...您為何在這里?”
“回答我的問題。”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一絲冷漠,猶如地獄而來的搜魂之音,絲毫不容人拒絕。
“我...我娘病了,家里又沒錢治病,這...這才回來的。”那黑袍人沒有說什么嚴厲的話語,只是再問了一遍,但刀疤牙齒已經抖的‘咯咯’作響,他心知這位可是極為狠毒,稍有忤逆便是死路一條。
當初他們一起北上逃竄,可是跟著大當家一路搶一路殺,被劫的人都被殺了個干凈,割下那些百姓的人頭,再用了一些從南邊買來的甲胄,冒充軍功,搭上了上面的門路,要了兩個官職下來,這些主意都是眼前這位出的啊......
他向著黑袍人解釋了一遍,但心中還是害怕,只能用牙齒緊緊的咬住了嘴唇,嘴角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色,不斷的磕頭告饒:“您放心,沒人知道我回來了。等明天一早我就離開濰州城,求您饒過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黑袍人露出一臉玩味的表情:“哦?沒人知道嗎?你手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刀疤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說實話,他慌忙地解釋道:“摔的......對,我是摔的!”
而黑袍人聽了刀疤的解釋,微微沉吟,望著他那斷臂玩味地說道:“原來如此?那就算了吧!”
“是是是,多謝王大人饒過我這一次,我...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刀疤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但聽見黑袍人饒恕了自己,心里終于放下心來,向著他猛磕了幾下頭,便站起身準備離去......
不過他起身的時候,身后黑袍人的面巾之下卻露出了冷笑。
“轟——”
漫天的黑云之中,一陣驚雷滾過,刀疤本還想說些什么,話還沒有說出,便已伴著轟鳴的電光癱倒在地,已不知死活,背后插著一把短刀,鮮血順著傷口不斷涌出,將附近的地面也染成了血色。
黑袍人將短刀抽出,拿出絲巾,把刀上的的血液擦拭了幾遍,又把手上的血擦了干凈,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個酒瓶,一口飲盡,這才轉身離去了,只是從空中淡淡地傳來了一句‘蠢貨’和空酒瓶被丟在地上的聲音——正是張山家的酒瓶......
不過黑袍人沒想的是,地上的尸體還沒有死透,待黑袍人離去,竟然又動了起來,他用雙手撐著身體,朝著前面的一家院門奮力地爬去,鮮血順著身下的路徑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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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半夜了,大地已經完全沉睡了下去,除了陣陣輕風晃動著破舊木窗發出些聲響,冷落的東城廂是寂靜無聲的,不過李全的房間中還能見著些許亮光。
李全正伏在案前認真地書寫著什么,一盞昏暗的油燈就擺在一旁,照亮著他有些稚嫩的臉龐,此時略帶了些愁緒。
紙上寫的是一些前世的所見所聞,覺得有用的他都寫了下來,又作了一番整理,方便日后使用。
當然,也會有些當前的時局見解,還有些近來一些事情的聯系,也都做了一番分析。
就當是有備無患吧!李全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又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躺在椅子上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
但天空之中突然傳來幾聲驚雷,呼嘯的狂風吹動著窗戶,夾雜著雷聲嗡嗡作響,他一臉無奈的站起身來,將窗戶緊緊地關上,心中又暗罵了幾句這鬼天氣,正準備回到床上躺下歇息了。
不過這時院子里卻傳來了陣陣地敲門聲,敲動了幾下之后,就沒有了動靜,但是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那么的急促、那么的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