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親爹這么說了,齊世本還能再說什么?
“好吧,孩子跟了你,能學到更多的東西,也能找到好工作,俺不能耽誤了他。“齊世本眼一閉,心一橫就拍了板。
傍晚的時候,三兒領著三個弟弟回家了。
齊世本讓金雪花帶著三個孩子在西屋玩,自己和老高兩口子把三兒叫到東屋,開始給三兒做思想動員工作。
三兒一看這三個人鄭重其事地把他單獨叫到東屋,心里就明白他們想說什么了。
他是一萬個不愿意走。
從小,他習慣跟著三叔,三叔就是他的天,有三叔在,他就感覺踏實和安全。
親爹對于他來說,那就是一個陌生的稱呼。
再者,無論怎么說,李和平都不是他的親娘。
一種要被拋棄的感覺,加上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讓三兒極度的惶恐。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老高首先發話了:“三兒……不對,以后你應該叫高山,高山呀,你這么大了,不應該老是讓你三叔養著你,你該自立了。”
三兒梗著脖子犟了一句:“俺沒吃白食,俺幫著俺三叔干活呢。”
老高看出兒子不愿意跟他走了,于是,狠了狠心正話歪說:“高山,你馬上就該說媳婦了,你要是繼續留在這里,你三叔要給你蓋房子,再給你說媳婦,還要養你三個小弟弟,擔子太重了呀。”
三兒聽到這里,眼淚都快下來了。
他想跟三叔在一起,沒想到卻是在增加三叔的負擔。
他含著淚,極力忍著不掉下來,哽咽了一聲:“俺不娶媳婦,也不要房子,俺三叔養了俺的小,俺現在要幫著俺三叔養三個弟弟。”
這話說的,把齊世本說的也差點兒掉下眼淚。
可是,他能說什么?
說:三兒呀,俺不用你幫著你養三個弟弟。
那言外之意就是要攆三兒走。
說:三兒呀,俺答應你留下來。
可是,那不是耽誤了三兒一輩子么?
他齊世本干不出這樣的事來!
離別的悲傷,縈繞在這狹小的屋內,每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李和平為了緩和氣氛,笑了笑:“高山真是個又懂事又懂得報恩的好孩子,你如果真的孝順你三叔,你更應該跟著我們走。你去了青島,你爹給你找個學校好好念幾年書,等你大些了,咱再通過招工進工廠,等你掙了錢,每個月都給你三叔寄回來。”
李和平這話說的合情合理,三兒一時都有些動搖了。
老高看出三兒的思想活動發生的變化,他又勸道:“高山,俺和你姑都有工作,待遇也不低,將來也不需要你贍養,你有了大能耐,就讓你三叔跟著你享福。”
“嗯,想想吧,留在這里要你三叔操心費力給你蓋房子娶媳婦,跟著我們去了,能掙錢報答你三叔,你選哪一個?”李和平乘勝追擊。
齊世本聽著這兩人的一唱一和,心里話:不虧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這思想工作做的,那真是絕了。
三兒被架的高高的,仿佛他不答應跟著走,便成了大逆不道。
他低著頭沉默了許久,三個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待著他的決定。
良久,三兒終于抬起了頭:“好,俺跟著你們走,但是你們要答應俺一個要求。”
老高一聽兒子心甘情愿地要跟著他走,馬上喜笑顏開:“好,什么要求?你說!”
“俺要去當兵!”三兒異常堅定。
“嗯,是俺高鵬的兒子!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保家衛國!”老高聽了還聽滋,趕緊夸了一句。
齊世本琢磨著,現在都解放了,應該也不打仗了。三兒去參軍,無非就是去部隊里鍛煉一下,這也是個好事,所以也沒出聲攔著。
既然都商量好了,齊世本就趕緊下炕開始給三兒收拾行李,收拾完了,又開始做晚飯。
老高一家三口在齊世本家里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要早早起來,去趕通往青島的客車。
齊家溝村再往南走十幾里路,就是那條東西貫通的大路,往東直達威海港,往西就是青島。
天還沒亮,齊世本早早起來熬了香噴噴的小米粥,把年前蒸好的各種花餑餑在鍋里熱了熱,然后調了兩個涼菜,再把加了香油的咸菜拿上了桌子。
飯菜很香,卻吃的都不是個滋味兒。
尤其是齊錦平,他看著三兒跟自己的爹要走,而自己的爹連過年都沒有回來看他。
越想越難過,他就沒吃飯,一直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淚。
齊世本心里堵的慌,他原本打算去送老高一家坐上汽車再回來,可是看看傷心的侄子,又怕自己走了,金雪花再照顧不好他。
吃完了飯,齊世本歉疚地對老高說:“高哥呀,你看錦平這孩子哭的厲害,俺就不送你們一家了。“
“快別送了,照顧好孩子要緊。“老高絲毫不介意。
老高也沒跟齊世本客氣,一行四人開始往門外走去。
齊世本打開了門,忽然發現門外站著一個矮敦敦的黑影兒,他沒有防備,著實嚇了一大跳。
“三兄弟,這么早呀!“來人仰著頭,就像一只隨時準備戰斗的小公雞。
“二嫂。“齊世本看清來人,不情不愿地喊了一聲。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崔貴芬。
齊世生自從跟崔貴芬結婚以后,再也沒有回過家里。并且,連信都沒給她寫過一封。
齊世生的意思,他就這么冷著崔貴芬,讓她知難而退。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因為有齊世本照顧著齊錦平,并且到了春種秋收的季節,齊世本抽個空,就把他和齊錦平的莊稼給收拾的利利索索。
她每天就是顧著自己的肚子飽就行,走了東家穿西家,還沒人敢管她,這日子過的,要多滋就有多滋。
齊世本家里來了青島的大官,這事在高鵬來的那天就傳遍了滿村,有幾個好事的村民,還特意借著串門的借口,來齊世本家把高鵬和李和平從頭到腳的看了個遍。
這么新鮮的事,當然也有人傳給了崔貴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