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流水線工廠的操作工每時每刻都要重復同樣的工作，生活枯燥精神疲累。
事實上做老師，在精神方面的壓力只會更大。
好在凌聞霄的抗壓能力強大得一塌糊涂……好吧，就他現在在八中的“江湖地位”，從上到下也沒有誰會給他施加壓力。
上午照例開了教學會議，照例被所有與會老師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聚焦，照例被校領導特別夸獎了一番……
回過頭想想當初高一14班第一次拿到流動紅旗，受到當時還是教務處主人的王國忠表揚，凌聞霄還很是自豪了一下。
可如今明明取得了耀眼的成績，八中上下眾口一詞對他的成果贊譽有加，但他卻能云淡風輕的表示這只是小意思罷了。
而實際上，大家佩服歸佩服，但時間長了之后，對凌聞霄的成績也有些審美疲勞了。
除非哪天高一14班的成績能突破天際，把關江中學或關江一中也超過了，不然的話，在八中這個“新手區”稱王稱霸，也不可能再有讓人震撼的感覺了。
連開會受表彰都平淡如水，上課自然也不可能出什么花樣來。
當然，這也和凌聞霄心沒放在工作上有關。
要說男人都是賤皮子，以前的時候，梁靜怡對他的態度甚至比今天早上更加熱情一些。
連早飯都主動給他準備得很豐盛，今早兩人獨處時，除了氣氛稍微曖昧一些之外，親密程度頂多就是尋常同事間的交往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正常狀態”，卻讓凌聞霄感到很是振奮，覺得兩人的關系得到了改善。
故而直到下午班會課的時候，他才收起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和興奮。
他先走到14班的教室，給學生們布置了一些自習任務，然后就走到了13班的教室門口。
梁靜怡正站在13班的講臺上，簡單和學生們說了一下上星期月考成績的事情，看到凌聞霄過來，她立刻就說道：“今天班會課，我想請凌老師來給你們上，大家歡迎。”
此言一出，底下的學生們一個個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在搞哪一出。
禮貌性地給予了不算熱烈但足夠烘托氣氛的掌聲之后，每個人都在暗自嘀咕，物理老師給他們上班會課，講個牛頓嗎？
不過他們也不是笨蛋，凌老師帶領的14班取得的成績，哪怕是個瞎子都能聽得到，哪怕是聾子都能看得到，他們自然也知道。
再聯想一下13班的成績，無論是個人成績還是集體成績，現在都是在八中高一墊底的存在，班主任請凌老師來給大家介紹“先進經驗”，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理解歸理解，他們卻接受不來。
高一14班就在隔壁，那些入校比他們差很多的學生現在一躍成為全年級最優秀的班級，13班的學生們羨慕歸羨慕，卻從來沒有想過去模仿。
不是他們沒有羞恥心，也不是13班所有人都沒有上進心。
全班四十五個學生，哪怕個個都是成績稀爛的存在，也有身處地獄仰望天堂的渴望。
可是14班的學生過的是什么日子？學習起來甚至比高三畢業班沖刺時的壓力都要大，他們這些剛剛適應了高中生活的學生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最直觀的，就是凌聞霄給他們上的物理課。
整堂課四十五分鐘時間，除了每十分鐘出現一次的短暫放松環節外，幾乎有四十分鐘是必須全神貫注，集中所有精神聽課。
或許這對那些優秀學生來說，做到這點子是基本要求。
然而對13班的學生來說，這不啻是一種煉獄般的體驗。
一節物理課就能搞得大家欲仙欲死，更不用說從早自習開始到晚自習結束，一天十幾個小時都要保持如此高強度的學習節奏，誰能受得了？
所以說，14班的“先進經驗”肯定是不適合他們的，底下學生個個閉口不語，心底卻打定主意待會兒一句話都不停。
“同學們，大家好！”
前面說過，最近一段時間凌聞霄的心態變得很隨和，開口第一句話就讓大家感受到了他的“誠意”。
好吧，大家也收到了他的誠意，知道他不是來教訓大家的。
為了這堂班會課，或者說的更準確一些，是為了梁靜怡，他這一天都在找各種各樣的演講稿，甚至還不惜耗費靈氣，還背下了不少的精彩段落或整篇。
“心靈雞湯大家喝得多了，勵志的故事從小聽到大，你們大概也挺得膩了。
“所以在這里呢，那些老生常談的東西，我也就不和大家多啰嗦了。
“梁老師讓我給你們上班會課的目的，我知道，你們也知道。
“你們吊車尾的成績，讓老師都看不下去了。
“當然，我也知道，這些不怪你們，因為你們底子差。
“但是問題來了，底子差不要緊，你們努力了嗎？你們用盡全力了嗎？就像英語和物理，你們原本的底子也差，為什么現在趕上去了呢？
“這個問題我同樣不想多談，因為我若說你們沒努力，你們肯定也不會承認。同時我也不想拿14班的成績來反證你們不夠努力，因為沒必要！
“因為，歸根到底學習還是你們的事情。你們懂的道理甚至不比老師少，你們對不對自己負責，對老師的影響其實沒有你們想象得那么大。
“說到這，我說句題外話，不知道你們和原來的初中同學還有沒有聯系，你可以問一下他們，他們學校的老師上課時有沒有我們班老師用心，會不會故意忽略重點的知識點，會不會要求學生們參加補課。
“結論你們自己去求證，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哪怕是關中和一中，老師教起學生來也沒我們這么吃力。
“至于為什么，你們自己考慮。信不信，我們其實也無所謂。
“然后言歸正傳，說道我們今天班會的主題，那就是未來是什么。
“我先預設一個結論，你們中大部分人的未來，都將受到來自社會鞭打。
“為什么這么說？不是因為你們的成績差，而是你們沒有主動上進的那種勁頭……”
凌聞霄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個多小時，主題就一個，那就是未來……不，是借著推測未來，刺激這些13班的學生。
可說道最后，大概是那些詭辯的路數是在太過邏輯自洽，凌聞霄卻是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如果說這些學生個個都活得渾渾噩噩，得過且過，沒心沒肺，有今日沒明日……
那么他呢？他難道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奮斗和努力了嗎？
想到這點的時候，他就郁悶地發現，學生們不管怎么努力還是奮斗，起碼還有個短期目標，還有教學大綱教他們應該怎么做。
可他的人生大綱在哪里，目標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