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五年正月十六,秣陵城西幕府巷。一個在京城不太起眼的院子門口掛起了一塊匾額,上書:金陵通訊社。
翌日上午九點,秣陵城神殿廣場聳立起一座巨型的紀念碑,闞石和政事堂所有成員參加了揭幕儀式。紀念碑是兩艘飛剪船的浮雕,上面還有在這次海難中犧牲的兩百零一名軍官和水手的名字。
這座紀念碑是航海博物館的第一期工程,經過大朝會批準,由王國政府財政撥款。未來這些犧牲者每年將配享祭祀。同時,這里將作為以后遇難海員的安葬地。
這個被命名為海洋博物館的工程,表面上說是為了紀念航海的先驅者;但闞石心中一直很內疚,他覺得大部分人因為自己要調查蘇美爾人,才導致了這些水手的犧牲,自己應該為這些人負責。當然這種話不能說出來,只能是心里默默想一想,然后去做一些于事無補的事情,讓自己的內心能更平靜。
華夏五年八月,一則驚人的消息刊登在《金陵通訊》:失蹤的秣陵號遠洋帆船歷盡艱辛萬苦,竟然返航了。這次海難,船上的一百二十名水手和軍官大部分幸存下來,不幸的是,有三十一名海員因為各種原因不幸遇難。
這個驚天的消息一經披露,立即轟動了全國。眾人為這些幸存者感到開心的同時,所有人禁不住想問:整整一年的時間,他們去了哪里?很快《金陵通訊》以連載的形式刊發了艦長方地的日記,逐步揭開了這個謎團。
因為日記記錄的經歷,實在是驚心動魄,引人入勝。為此這份月刊在全國各地銷量大增,一時間,這個時代的人們第一次體會到金陵紙貴,同時享受到催更的痛苦。
八月的某天,洛陽城。獾兜如往常一樣早早的出了門。不過和平常不一樣,他今天趕往工廠的步子特別快,幾乎是小跑著就到了工坊,還沒進工坊,他就直接沖到傳達室對著門衛老頭喊到:“老樹根,月刊送過來沒有?”
門衛一見是他,滿臉褶子的老臉立刻笑成了菊花,他張著缺牙的嘴含混說道:“獾大人,早就來了,給你準備好了。”
“哎,謝謝啦!”
獾兜口里說著感謝的話,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他一把搶過老頭手里的月刊,連忙塞進了自己的懷里。果不其然,剛剛藏好,巷子外面就響起馬蹄聲,不用說這是廠長來了。
獾兜臉上露出詭異的笑意,他一轉身加快步伐就走,頭也不回的溜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反身就把門鎖好。沒過多久,門衛那里就聽到廠長在破口大罵:“特么的,這臭小子手這么快!奶奶的,起個大早還撲了個空。獾兜,你這狗日的,快點看!看完了送到我那里。”
泡上一杯茶,獾兜美美的喝上一口。然后他從懷里掏出月刊,直接找到第四版,幾個醒目的標題映入眼簾:秣陵號航海日記,作者方地。很快他就被上面的內容吸引住了。
華夏四年六月三日,晴,持續十四天的風暴總算是消停了下來。今天一大早就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有兩位受傷的船員犧牲了。迎著朝霞,我們在甲板上,為兩位戰友舉行了隆重的海葬。
截止到今天我們已經失去了二十二位戰友,雖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我們船上的三根桅桿全部斷了。帆船失去了動力,大家只能隨著洋流飄了。
六月十五日,今天的天氣不錯,帆船已經在海上漂了二十六天,我再一次測定了帆船的方位。坐標顯示的位置,我對照了一下海圖,我們離家應該很遠了,按照海圖上的顯示,我們是在太平洋上的某個位置。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一直沒看到陸地,船上的淡水很少了,阿拉伯馬早已經死光了。為了不浪費糧食,這一段時間我們吃的都是馬肉,今天我們又送走了第二十三位戰友。船上的氣氛很不好,所有人都陷入恐懼中,沒有辦法,我只好和每一個水手談心。鼓勵他們,堅定他們的意志。
就在獾兜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秣陵城王宮里,臉上有一道長長疤痕的方地也在政事堂敘述這一次不同尋常的歷險。所有人包括闞石在內,都聽得非常的認真,整個大殿里只有方地那有些沙啞的聲音,他很平靜地把這次歷險娓娓道來:
……我們終于用船上的材料修好了一根桅桿,總算是有動力啦!可惜三天后,我們再一次遇到了風暴。所幸的是風暴不是很大,大家很高興,因為風暴帶來了傾盆大雨,有了淡水,我們能夠活下去了。所有人都待在甲板上,用各種各樣的東西儲存著雨水,大家都脫得光溜溜的,順便清洗自己的身體。
到了下午的時候,風暴變得大了起來。海浪拍在船體上,能越過十多米高的船舷,把甲板從頭到尾洗一個遍,人人都是落湯雞。操帆手們更慘,他們不光要忍受大風,還得時不時接受被船頭擊碎的水霧洗禮,而且他們還沒地方躲沒地方藏,時刻要注意腳下和手上,一個踩不穩抓不牢,整個人就被從十層樓高的桅桿上甩出去了。
為了保住最后一根桅桿,即使再危險,操帆手也不敢離開橫衍。在這種海況下,如果摔進海里,獲救的機會幾乎等于零,掉進海里就啥也看不見了。
秣陵號龐大的身軀在大海里頂多算片落葉,被強勁的颶風吹著一路向西南日夜狂奔,每分每秒、每時每刻、不分白天黑夜都是這種感覺。
如果是新水手,此時會感到很絕望,甚至都睡不著覺,總覺得下一刻船就得沉。幸虧船上的人都是老水手,經歷多了之后早就習慣了。
弟兄們現在最渴望的是找到陸地,風平浪靜的時候大家都蔫頭耷拉腦袋的提不起干勁兒,風浪越大精神頭越足,因為這意味著船可以跑得更快。帆船能夠更早地找到陸地。
為了節省體力,方天把所有人都重新調整了值勤的班次。他把所有人分成六組,每一組值班兩小時后輪轉。幾天后大家也習慣了這種生活,上勤兩個小時之后,累得和孫子一樣,吃得飽睡得著,躺下之后啥都不想了,好像船沉不沉全和自己沒關系一樣。
聽到這里,闞石也暗暗的為這些水手點個贊。這就是風帆航海遠航水手的生活,每次出海都是一次對死神的挑戰,同時也讓自己變得更堅強、更勇敢。
這種日子又過了十多天,風浪突然變小了,一群領航鯨出現在船頭,太陽出來了,水手們開始把自己的衣服、被褥從艙房里拿了出來,全都掛在橫衍上晾曬晾曬,實在沒辦法,鋪蓋都開始發臭了。整艘船瞬間就變成了花子,像是一堆破爛漂在海面上。
“右舷十五度,六海里前方發現島嶼!”
接到水手報告的方地正在甲板上從海里打水洗刷身體,他顧不上沖掉滿頭的肥皂泡沫,急急忙忙地爬上了瞭望塔。隨后他下達命令:“大副,調整航向到190,增加一個瞭望手,前面可能會有很多島嶼,我們要離它們遠遠的……“
”……命令,所有人取消休息,弟兄們都上甲板,用望遠鏡觀察海面。這里的島很多都在水下,如果撞上的話,我們就真回不去了。”
在這趟遠航中,方地充當了領航員的職務,所有的航線數據都是他親自測量,拿著六分儀對著太陽再一次測得了數據后,他回到了指揮艙,從保險柜里他拿出了最高級別的航海圖。這是一份后世世界地圖,只有艦長這個級別才可以看到的最高機密。
他再次看了一眼手上的經緯度:北緯31.51度,東經116.38度。然后在地圖上尋找相應的位置,很快一個陌生的名字出現在他眼前:墨西哥阿卡普爾科。他對比了一下廣州的位置,這里離華夏的距離絕對超過了上萬公里。這時候他禁不住癱倒在椅子上:我的天了!我們這是跑到了天邊嗎?
方天他當然不知道,這里離后世墨西哥在太平洋上的主要港口恩塞拉達很近了。它位于墨西哥南部沿海,阿卡普爾科灣西岸,瀕臨太平洋的東側,是后世墨西哥南部的主要港口之一。
方天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親自接手帆船的導航。當前面出現了一大片陸地,航行了一整天還不見首尾的時候,方天終于放心了,這里果然是一片大陸,根據海圖上的標識,他確定這段航線上沒有什么密集的島嶼,秣陵號把唯一桅桿上的帆升起,終于滿帆前行了。
在南東風的推送下,一個時辰后,秣陵號沿著海岸線終于找到了一個海灣。這個海灣四周遍布高山小丘,可以提供良好的遮護,灣口容易進入,最窄處權兩點五公里,是一個優良海港。
見到陸地后,所有人都處在亢奮之中。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離家兩萬多里,即使知道了,他們也不會在乎。這幫海員個個都是傻大膽,在他們的心里,能來到這里就肯定回得去。
“當當當……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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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號很快找到了合適的地點下錨。正當大家放小艇的時候,還沒等小艇下到海面,桅桿上警鐘聲就響了起來。
“報告艦長,左舷海面上有兩艘小船,岸邊還有煙……距離四海里!”
大副飛速的把旗語翻譯過來,臉上沒有一點兒擔憂,全是驚喜和躍躍欲試。方地從望遠鏡里還看不到前面的情況,估計是對方的船太小了,否則瞭望手也不會都靠近到四海里才發現異常。
“我命令,全體都有,立刻武裝自己,加強戒備。”方地卻不敢大意。他很謹慎,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誰知道隱藏著什么樣的危險,他下達了小心戒備的命令。
冒煙的地方不在正前方,而是在左舷。秣陵號一直到離岸還有一海里遠,也沒發現什么小船,按照瞭望手的說法,那兩艘小船都鉆進岸邊的樹林里看不見了,他們肯定是發現了秣陵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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