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澤,東高西低,南北二百三十里,東西二百余里,據說是隕石沖擊形成的淡水湖。因為形似斗笠,這里也曾被稱為笠澤,其實就是后世被稱為太湖的地方。這個時代的震澤范圍比后世的太湖可大多了,蓄水量也更加的充沛。
在這個蠻荒的時代,憑借著出門靠走,通訊靠吼的條件,想要開發南方,有多么的不容易。因此,闞石首先就盯上了江浙兩地。震澤以太湖為中心,整個太湖水系共有大小湖泊180多個,連同進出湖泊的大小河道組成一個密如蛛網的水系,對航運、灌溉和調節河湖水位都十分有利。
太湖北東兩面,有七十多條河水下泄長江,以婁江、吳凇江、黃浦江為主。橫跨江、浙兩省,北臨無錫,南瀕湖州,西依宜興,東近蘇州。如此好的自然條件,當然被楚國列為第一個五年開發南方的計劃。
泰安五年初夏,毘虎的船隊現在正沿著黃浦江逆流而上。船上裝滿糧食布匹和工具,在這個蠻荒的時代,可不是什么法制社會。這些水網地帶,有很多的蠻人部落,這些蠻人經常劃著竹筏,出沒于復雜的湖泊沼澤。船上裝滿了炙手可熱的東西,船速很慢,途經這些部落,很難說不會被人打劫。為了安全起見,毘虎的船隊連夜航行,趕赴姑蘇城(蘇州),下一站更遠,是正在修建在太湖邊上的菰城(湖州)。
夜航是危險的事,毘虎囑咐船員注意安全,船上的工匠師傅被指示要呆在艙內,為防止意外,睡覺時不許脫衣服。毘虎走出艙門站在船頭,指揮司號員,用燈號聯絡各船,保持船隊船支之間的距離和航向。
毘虎站在船頭,仔細觀察著黃浦江水面,湍急的水流勢如脫韁的野馬,奔騰激蕩于船頭。聲隨浪起,如吼如潮,如鼓如雷,其昂揚激憤,更似困龍長吟,攝人心魂。毘虎突然發現,尾船,燈號不時的亂搖亂晃,他勃然大怒:“發燈號給后船,問問他們怎么回事?黎貢走了那么多次,這船長是怎么當的,今天夜黑風大,這樣亂搞,不想活了嘛?”
司號員聞令,馬上跑去船尾發燈號,不一會,他跑來報告:“艦長,黎貢報告,發現大批的獨木舟,從旁邊湖澤中轉出。看船型,應該是烏戈部的兀骨突在尾隨。”
“他娘的,兀骨突居然這么猖獗。膽子夠肥的,小小的獨木舟也敢夜黑行路,不怕失足落水,喂了江豬嗎?”新上任的大副鄒廉插話道。
毘虎不屑的說:“好,他們既然敢來,就讓他們來吧。命令銳鋒和馳電號繼續前進,我們降半帆減速,等尾船靠上來。”
司號員接令,轉身欲走,毘虎趕忙緊拉住他補充道:“船上工匠很多,命令各船護衛,不能讓敵人靠近。啟用八牛弩進行遠程攻擊,嘿嘿,讓兀突骨的蠻子嘗嘗新玩意兒。”
鄒廉也笑道:“聽震澤的蠻子說,這兀骨突身高八尺,身有鱗甲,刀箭不能侵。呵呵,不知道能不能抵擋住八牛弩的弩槍。”
司號員接令后立到發出信號,一時間江面上燈光亂閃,軍號聲嘈雜不已。今天是個月圓夜,江上能見度還不錯。沒過多久,江邊一條支流,沖出無數條黑影。
看著敵人來勢洶洶,規模可能有四五百條船。毘虎神情嚴肅著:“通知各船,要注意協同作戰。敵人來勢很兇,想用狼群戰術攻擊我們。這兀骨突的烏戈蠻子水性很好,打水戰很有兩下子,盡量不能讓他們靠幫。”
“是”。司號員簡短的回復,繼續發送信號。
“艦長,兀骨突如此囂張,竟敢發動夜襲,恐怕有所依仗。”鄒廉憂慮的說。
毘虎微微一笑:”別擔心!黔驢技窮罷了,若不是烏戈部仗著自己的領地水網密布,沼澤道路復雜,容易迷路,騎兵也用不上。嘿嘿,就憑他們那種戰斗力,早就被我們滅了。”
鄒廉驚訝得問:“震澤這么復雜,我們還沒有搞清楚道路嗎?”
毘虎臉色沉重地回答:“鄒廉,你剛來不清楚。泰安三年,我等兄弟就奉王令入震澤。兩年多的時間,我們損失了十多個親親的好兄弟。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入烏戈部的道路,很多人在偵察時,走到沼澤里,一轉身,旁邊的兄弟就找不見人了,只能夠看到冒著氣泡的淤泥……”
鄒廉立刻面目失色:“艦長,震澤這么復雜,那豈不是我們拿他們沒辦法。”
毘虎很憂慮的說:“是啊,這群人就像附骨之蛆。你看,他們白天打不過,現在改成夜襲了。那個兀突骨非常狡猾,黑燈瞎火的,經他們這一鬧騰,指不定會發生什么壞事。”
鄒廉悚然而驚:“不好。船上有幾位大匠,萬萬不能出事。艦長,我招呼船上大匠做好準備,準備應付萬一。”
船上的大匠迅速被叫醒,夢中醒來的大匠知道原因后,紛紛痛罵兀骨突卑鄙。為了應付可能發生的意外,大匠們紛紛脫去了身上的多余衣物,穿上藤甲,做好了游水的準備。
半個時辰后,獨木舟從四面八方越靠越近,船上的蠻子口中喊著奇怪的號子,小舟的速度越來越快。看著敵人已靠近一箭之地,毘虎揚聲發令:“水手們分成四組,一隊到船頭,一隊到船尾,負責前后的八牛弩操作,兩隊點亮火把照亮水面,校正射擊。”
“是。”眾水手紛紛應諾。三通鼓響,一聲長號。圍攏在一起的船隊,嘣嘣嘣的弓弦聲大作,標槍一樣大小的弩箭紛紛射出。除了零星的慘叫聲,第一輪效果并不太好。主要是水面上船身波動,弩槍不容易瞄準,眾水手并不氣餒,紛紛搖動轉輪給八牛弩上弦。
“集火打擊!”毘虎大聲命令。果然。集中三副八牛弩集中打擊一個區域,頓時命中率大大的提高。弩槍的威力實在太大,往往穿透兩個人還在飛行。隨船護衛也開始用弓箭打擊靠得很近的獨木舟。
“啊”黑暗中,水中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很多獨木舟被弩槍射中后,竟然碎裂成幾塊,尸體、碎木片在江面上漂浮著,時隱時現。蠻人也不甘示弱,紛紛張弓放箭,但是他們的弓箭有些落后,大部分的箭枝被江風一吹,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少數一些射上船頭的箭枝也綿軟無力,被船員身上的藤甲擋了下來。
蠻人遭到如此打擊,依然悍不畏死。他們趁弩槍上弦的空隙,用最高的速度沖向帆船,一時間砰砰砰的聲音大作,夜色昏沉,船隊之間船舷不能靠得太近,一旦保持不好距離,兩船就會相撞,這就留下了空隙,讓蠻人在中間穿梭。
初次上陣的鄒廉見情勢危急,不由心中大急,拔出腰刀就沖到船舷邊,就想進行肉搏。身后一聲號響。只聽毘虎命令:“下撐桿!”
只見船舷兩邊伸出無數的竹桿,相互朝對面的船側捅去,那些身手靈活,正摳著船縫往上爬的蠻人,一個個被捅得血肉橫飛,“撲通撲通”,慘叫著落下水去。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蠻人登上了帆船,船隊的護衛立刻扔下弓箭,拔出腰刀上前搏殺,隨著登船的蠻人越來越多,甲板上的空間狹小,楚軍無法陣戰,只能一對一的進行肉搏,戰斗異常的慘烈。
戰斗一直持續到清晨,湖面上霧不知不覺中浮起來,漸漸彌散整個湖面,雖然黑夜所帶來的迷蒙和緊張消失無蹤,但迷蒙繚繞的湖面,讓人也充滿了恐懼的感覺。
清晨的薄霧中,突然冒出了五艘小帆船,桅桿上,值守的水手大叫:“東偏南十六度,帆船五只,巡邏艦隊前來增援我們了。”船上所有的人一片歡呼聲。看到越來越近的船隊,蠻人都大吃一驚,紛紛調轉船頭就跑,登上帆船的蠻人也不敢戀戰,紛紛跳水逃生,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兩岸的蘆葦蕩中。
一場苦戰,就這樣結束。太陽就在不經意間,褪去了江面上的薄紗輕縷。陽光也被江水的波紋變成了萬朵金花,仿佛江上都是明晃晃的珍珠在閃。江面立刻變得寧靜、祥和。經過一夜惡戰的船員士卒,此刻已是滿臉疲憊。他們脫去頭盔,紛紛癱倒在甲板上,沐浴著這溫暖的陽光里。
毘虎站在船頭,遙望遠處那一望無際的蘆葦蕩,耳中聽著鄒廉的匯報:“……犧牲十一人,失蹤三人,重傷十九人,輕傷……”
毘虎越聽越氣,胸膛起伏不定。突然,他猛一掌拍在欄桿上,雙眼赤紅,怒吼一聲:“兀骨突,我饒不了你!”